她正思考时,男人突然放下手臂,眼中是浓浓的疲倦,有着刚经历过一场死亡般的灰暗。
他回到床上躺下,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
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周念愣在原处,好半晌后得出结论——
新出现的人格是个哑巴。
周念离开卧室,回到客厅沙发上,想着等早上韩老来查房时,一定让她看看情况。
韩老每天的查房时间是早上九点。
七点半,周念听到卧室里传来男人起床的动静。
他应是去到卫生间洗漱,安静十五分钟后,她听到缓缓往外而来的脚步声。
周念心中警铃大作。
她坐直身体,后背绷着,转脸看向卧室方向。
希望走出来的人会是鹤遂。
拐角处,男人修长的一双腿款款迈出,他穿着东济医院淡蓝色的男士病号服,明明是没什么设计的衣服样式,套在他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好看。
还得是他肩宽腿长气质好,把普通衣服衬得不普通。
周念目光直直落在男人脸上,透露着几l分迫切。
和她急于求证的视线对上,男人脸上不紧不慢地扯出一抹冷笑:“周小姐,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劝你趁早死心。”
他的声音一出来,周念的心瞬间就凉下去。
她的希望落了空。
“等下韩医生过来,麻烦你配合检查。”周念眼神冷下去,语调没任何情绪。
“我当然会配合。”他意味深长笑了下。
沈拂南居然会同意,这完全在周念的预料之外。
此时,病房服务按铃进来送早餐。
周念看着服务生把餐车推进来,忙说:“我的早餐放茶几l上就好,谢谢。”
她可不愿意和沈拂南一桌吃饭。
沈拂南对此嗤之以鼻,不屑开口:“你以为我想待在这儿和你同吃同住?你放心——”他垂眸,扫了眼腕部上的白纱带,“等这个一好我就会离开。”
“……”
周念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拂南来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睥睨而暗。
一张英俊的脸看着冷漠又无情。
他说:“我会回去,继续当万人之上的顶流影帝,而你就回你的小破镇,平凡过你的人生。”
知道眼前这具躯壳里此时装着的沈拂南,周念便不会这样的话所刺伤。
她甚至头脑清楚地知道怎样反击。
“把窃取当做荣光,小人行径。”她仰脸,对沈拂南露出微笑,“你偷走别人的身体,赶走别人的意识人格,只能永远当见不得光的小偷,不要脸的掠夺者。”
男人眸光不动声色地暗下去,薄唇的笑意敛住。
周念追迫着发问:“你敢对外公开真相吗?你敢对那些喜欢你的人说你只是一个次人格吗?”
沈拂南眼里冷冽的经脉逐渐分明。
她毫不在意窒息的压迫感,小梨涡更加清晰地笑着:“承认吧,沈拂南,你看似强大,实则你害怕的东西很多,你怕被别人知道你是个小偷,你害怕鹤遂出来,他才是身体的主人,也是你的主人。”
“够了。”
男人俯身而下时掠起一阵风,他用力地攫住周念下巴,整个抬起,“你是不是话太多了点?”
周念被捏得下巴作痛,却没有服软的迹象:“你急了?”
沈拂南被气笑了,长指收紧,让周念脸颊上为数不多的薄肉通通从指缝中溢出来:“你觉得自己很懂?”
没等周念开口,他又说:“是老子把那条疯狗从那个地方救出来,把那群废物救出来的,疯狗和他们都该对我感激涕零,跪着给我道谢,我都还不一定接受。”
周念愣住。
忘记反抗,任由他这么钳着自己:“你什么意思?”
沈拂南牵唇冷笑,没有回答。
“那个地方?”周念追随着他戏谑目光,“沈拂南,你把话说清楚,那个地方是什么地方?”
男人从鼻腔里哼出一丝不屑的笑。
他还是没有回答。
下一秒,冷色大手松开对周念的牵制。
他转身要走。
周念下意识紧紧去抓住男人袖口,清冷小脸上透着倔强:“把话说清楚再走。”
第六感告诉她,沈拂南一定知道点什么。
比如说她没能知道的事情。
沈拂南用眼角余光扫过她的手,冷漠地甩开:“倘若那条疯狗还能活着出来,你可以问他。”
他没有再给周念开口的机会,转身去了餐厅。
周念呆呆看着男人的孤傲背影,如鲠在喉,在原地愣怔许久。
面前茶几l上摆着的营养早餐渐渐冷掉。
她想到之前每个被鹤遂哄着吃早餐的日子,记忆清晰如昨,栩栩如生。
胃口欠佳的缘故,周念潦草地吃了几l口就放下了筷子,然后不停去看墙上的挂钟,等待时针走到数字九上面。
韩老来的很准时,九点整,就推开病房的门。
穿着一身白大褂的韩老格外亲和,微笑时皱纹堆叠间透着慈祥,她在和患者谈话时喜欢双手插兜。
韩老一进门,周念就立马站起来迎上去:“韩医生,鹤遂有点不对劲。”
韩老表现得一点都不意外,平静开口:“说说看哪儿不对劲?”
周念想了想,说:“他身体里有别人,也就是有另外一个和他完全不想关的人,哦不对……不是一个,是两个,也有可能不止两个。”
她越说越混乱:“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我目前只知道有两个。”
“……”
韩老:“具体有多少个,得做检查才知道。”
周念一顿,有些疑惑:“韩奶奶,您都不觉得意外,是之前就知道吗?”
韩老微微一笑:“你入院那天起我就知道了。”
周念惊讶:“那怎么……”
韩老:“他不愿意接受治疗,当然,也不愿意我告诉你。”
周念心中微微一颤。
鹤遂永远都是这样,要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坏和苦难。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完美诠释他向来都是阴沟恶臭般的人生。
她吸吸鼻子,问:“他这是什么病?精神分裂吗?”
韩老摇摇头:“精神分裂是出现幻觉,意识混乱,分不清现实和虚幻。鹤遂他不是精神分裂,是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
“学名叫分离性身份障碍。”韩老给她解释,“患者身体里会出现多个人格,每个人格都是独立存在,有着完整的自主意识和个人记忆,且记忆不互通。”
这涉及到周念的知识盲区,她努力消化了会儿,还是没太懂:“韩奶奶,我不是很明白。”
韩老:“通俗点讲,就是一个人的身体里住着很多个人的灵魂,懂了吗?”
周念点点头:“懂了。”
顿了下,周念又问:“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韩老扶了扶眼镜腿,说:“我接触过的多重人格患者,病因分为两类,童年创伤和环境因素,不知道鹤遂属于哪一类。”
“……”
周念开始疯狂在记忆里搜索,鹤遂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宋敏桃被砸店开始,还是从宋敏桃和宋平安溺亡开始,又或者是冉银让他不要再和她来往开始?总该有迹可循才对。
他那么隐忍坚韧,像旷野上吹不败的野火,周念不相信他会因为童年创伤变成多重人格。
韩老打断她的思绪:“他是不是决定要进行治疗?”
周念回过神来:“现在他的身体里是其他人格,他好像被困住了,为什么会这样?”
韩老:“人格间一般不知道对方存在,如果知道,会想要杀死对方来掌控身体的主权。”
周念脚底一寒,鸡皮疙瘩爬了起来:“有副人格杀死主人格的先例吗?”
韩老沉默了一秒:“有。”
周念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
还真有。
也就是说,鹤遂真有可能被沈拂南活生生给杀死,那这世间,再无鹤遂。
韩老给周念讲了故事,她曾经治疗过一个12岁的多重人格患者,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主人格懦弱胆小,成绩也不好,总是无法完成妈妈布置的钢琴练习任务,在学校里也没有朋友,然而副人格不一样,副人格截然相反,开朗阳光,很受老师同学的喜欢,在钢琴方面更是展现出惊人天赋。
妈妈很喜欢副人格,带女孩子来治疗进行人格整合,留下了讨人喜欢的副人格,杀死了无法完成妈妈要求的主人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