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绫绕在脖子上,让蔚姝想到了上一次悬梁自尽的痛苦。
她忍着心悸,道:“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蔚芙萝悲戚的大笑,眼角猩红,泪珠从眼睫上落下,她恨恨的瞪着蔚姝:“在决定好杀你之前,我就没想过要活下去!”
“你知道我今夜为何如此偏执吗?”蔚芙萝恨恨的笑:“陛下下令,要将我和亲到蛮夷之地的北拓,那里的男人野蛮粗俗,兄弟共妻,以生肉为食,以杀人为乐,他们没有一国礼法,只有嗜好杀伐的首领,把我嫁去那里,无异于是把我往火坑里推!我娘不顾侍卫阻拦,去求爹救我,可是爹当着我的面,把我娘活活打死了!”
蔚姝眸底溢满震惊。
蔚昌禾冷血无情的面孔她早已看清,她震惊的是,陛下怎会忽然对尚书府下这道命令?还偏偏指定蔚芙萝?
脖子一紧,呼吸瞬间被外力阻隔。
蔚姝难受的咳嗽,脸色涨红,眼睛里开始充血,蔚芙萝咬牙恶狠狠的看她:“爹既然不救我,那我也就拉着你们所有人一起死,想把我嫁到北拓,做梦!”
眼前狰狞的面容开始模糊,蔚姝眼眶里聚满了生理性的眼泪,紧闭的屋门被外力撞开,屋子里走进来一人,眼前的蔚芙萝惨叫一声,身子毫无预兆的撞在一旁的墙壁上。
蔚姝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熟悉冷俊的脸。
“温九…”
她喃喃呓语,眼睛闭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地上的人儿衣裳被冷水浸透,露出里面薄薄的小衣,鬓边的发湿漉漉的贴在脸颊,脸色异于往常的苍白,脖颈上红痕刺目,有些地方已有淤青。
谢秉安脱/下侍卫外衫整个罩住蔚姝,抱起她走出屋子,潘史与四名锦衣卫低头拱手站在外面,潘史神情紧绷,额头冒了一层冷汗。
蔚芙萝震惊的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一下子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潘督史怎会出现在这里?
绯月阁带着面具的奴才为何也会在这里?
而且,为什么潘督史与守在外面的锦衣卫对这个奴才这般恭敬惧怕?
他究竟是谁?!
屋外。
谢秉安平静的看着潘史,深邃幽冷的凤目里浸染着阴翳,冷厉骇人:“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潘史瞬间跪下,连同锦衣卫也跪在地上。
他道:“是奴才保护蔚小姐不周,请主子责罚。”
谢秉安道:“自己去诏狱领罚。”
潘史低头:“是!”
风声呜咽,漆黑的后院诡异冷肃。
“你、你到底是谁?!”
蔚芙萝忍着胸腔里被撞击的剧痛,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向屋门,被一名锦衣卫伸手拦住,押着她跪在地上,蔚芙萝挣扎不开,眼睛死死的盯着身上披洒着清辉月光的高大背影,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仍是不敢相信。
能让潘督史自称奴才的主子,大周朝除了那位只手遮天的掌印大人,还能有谁?
掌印不是与杨家有仇吗?蔚姝身为杨家外亲,掌印怎会放过她?
周围静的可怕,无人理会蔚芙萝的问题。
潘史冷漠的看了一眼蔚芙萝,问道:“主子,蔚芙萝如何处置?”
谢秉安垂眸,看了眼蔚姝纯白无血的唇,眸底杀意昭然:“割舌断腿,明日丢到北拓迎亲的马车上,派人时刻跟着她,我要让她活着抵达北拓部落。”
潘史颔首:“奴才明白。”
蔚芙萝看着面具男人远去的背影,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冰冷刺骨,她挣扎着锦衣卫的钳制,试图往屋外爬:“不要…不要,我知道错了,不要伤害我,不要把我嫁到北拓,我好歹也是蔚姝的妹妹……”
绝望的哭声响彻在屋内,十根手指扣在地上,鲜血淋漓。
潘史走进屋子,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可笑的蔚芙萝,面无表情的吩咐:“打。”
“不要!”
蔚芙萝抓住潘史的衣角,抬起头一张哭的花乱的脸,害怕的摇头:“潘督史,饶过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把我嫁到北拓,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把我……啊!”
凄惨的呜咽声惊心刺耳。
蔚芙萝跌在地上,双手捂着嘴,血从她的指缝里溢出,瞬间染红了五指,潘史冷漠的将剑插/回剑鞘,吩咐锦衣卫:“打断腿,让人轮流守着。”
一记重响落下,紧闭的屋门里传出骨头断裂的脆响,呜咽声只响了一下又归于夜的宁静。
翌日。
北拓的马车晌午从尚书府门前出发,蔚姝则是下午醒的,一睁开眼就觉得脖子疼,嗓子也疼的发紧,她看着熟悉的帷帐,后知后觉自己还活着。
她依稀记得,昏迷前看见了温九。
“云芝…”
声音一出,沙哑的厉害。
云芝从外面进来,见到蔚姝醒了,高兴的端着水过去喂她:“小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奴婢了。”
蔚姝坐起身,捧着茶盏喝了两口,每咽下一口,喉咙都像是被尖刀刮过一样的疼,她想起温九,便问出心中疑虑:“是谁把我带回来的?”
云芝道:“是温九,昨晚小姐不见了,奴婢和董婆婆找了所有地方都不见小姐,正好撞见温九回来,就把小姐失踪的事告诉他,没过多会儿他就抱着小姐回来了。”
想到昨晚小姐奄奄一息的惨状,云芝就难受的心梗:“小姐,奴婢以后每晚都守着你,再不会让昨晚的事发生了,你不知道昨晚找不到小姐时,奴婢都想一头撞死了自己。”
“温九呢?”
蔚姝问。
云芝道:“他又出去了,奴婢一早上都没见他人,对了小姐,还有一事,二小姐并不是要与长安城的哪家公子成亲,而是要和亲到北拓,晌午北拓的马车过来接走了二小姐,只是很奇怪,二小姐不是自己走出来的,而是被锦衣卫抬出来的。”
蔚姝捧着茶盏的手冰冷僵硬。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尚书府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她被陛下钦定妃子,娘因此事病逝,后范姨娘母女又落个如此下场,蔚昌禾几次出入东厂,祸事缠身,如今也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
她抬手摸着发疼的脖子,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可怕的直觉,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推化这一切,那只手的主人最终目的会不会就是让尚书府走入覆灭?
蔚姝在榻上躺到晚上,脖子疼的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咽口水嗓子眼都疼,晚膳也只随便吃了几口。
房门“叩叩”响起。
蔚姝道:“进来。”
她闭着眼睛,听到门被推开,脚步声朝她这边走来,沙哑着声音:“云芝,温九回来了吗?”
“小姐找我何事?”
脚步声在榻边停下,熟悉的声音是一惯的清冷。
蔚姝猛地睁开眼,看到温九站在榻边,高大挺拔的身形挡住了桌上银烛散着的光线,他的脸隐匿在暗影里,眉眼凉薄幽深的看着她。
“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她坐起身,动作太快,牵扯到脖子的伤,疼的吸了口凉气。
谢秉安坐到榻边,取出一枚白色的瓷瓶:“去鬼市处理私事,小姐抬下头,我为你涂药。”
蔚姝注意到他手上又多了一个白色瓷瓶,她看向妆奁,上面放着同样的药瓶,正是他之前送给她的,没想到他身上还有药效这般好的奇药。
想到前几次涂药时的尴尬与异样,她喃喃低语道:“你、你放那吧,我待会让、让云芝帮我涂。”
谢秉安指腹沾上药膏,目光微凉的看着她,薄唇轻启。
“抬头。”
蔚姝:……
见他如此,蔚姝泄了气,微微仰起脖子。
温热的指腹沾着冰凉的药膏涂在肌肤上,凉与热的冲击感直击蔚姝的心扉,她呼吸开始紧绷,搭在薄被边上的双手也紧张的蜷紧。
温九离她很近,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道温九平缓的呼吸落在她的肌肤上,温温的,痒痒的。
她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谢秉安垂着眸,眼底盛着愠怒,手上的动作没有刻意温柔,听到蔚姝低低呼痛的声音,他皱紧眉,冷笑嘲讽:“小姐跟蔚芙萝去后院的勇气哪里去了?”
蔚姝:……
她抿紧唇畔,心中的异样被温九的嘲讽和伤口的疼驱散,眼睫一烫,眼底跟着就泛起湿润,声音娇娇的可怜:“我以为她会说出我娘葬在哪里。”
“小姐还是信不过我?”
谢秉安收起瓷瓶,取出帕子从容的擦拭每一根手指,不曾抬头看蔚姝一眼。
他身上的气息平静淡漠,蔚姝竟听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生气,犹豫了一下:“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怕我的时间来不及,一时情急才着了她的道。”
“对不起。”
她抬眸看他:“给你添麻烦了。”
谢秉安懒散的掀了下眼皮,眼尾的凉薄比夜里的月色还要渗骨,他扯了下唇角,笑意未明:“是有点麻烦,不过比起给你收尸的麻烦要简单一些。”
蔚姝:……
她压根就不能指望从温九嘴里吐出什么好话来。
脖子抹过药后,减少了许多疼痛,伤痕处凉飕飕的,舒服了不少,人也精神了些。
谢秉安看她脸颊有了些红润,将帕子收起来:“你安心睡罢,你娘尸骨的埋葬地我已经找到了,明日带你过去。”
蔚姝震惊抬头看温九,动作太大牵扯了脖子的伤,她顾不得疼,噌的一下跪在榻上,不敢置信的问:“真的?!”
谢秉安淡淡道:“嗯。”
听到这个消息,蔚姝终于松了一口气,氤氲在眸底的泪雾也松快的落下,划过脸颊滴落在榻边。
娘找到了,也算是了了她的一桩心愿。
等入宫后,她也可以毫无顾虑的揭发蔚昌禾了。
谢秉安抬手揩去她脸上的泪,指腹在她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摩挲擦过,在蔚姝心里带起一丝难以抑制的酥麻,她眼睫轻颤,耳尖泛起淡淡粉色。
“哭多了,眼睛会肿跟的核桃一样。”
谢秉安收回手,看着蔚姝瞬间僵住的神色,眸底掠过难以察觉的笑意。
翌日一早,马车朝着禹金山出发。
蔚姝坐在马车里,紧张的手心都冒着薄汗,温九说找到了娘埋葬的地方,她一夜辗转难眠,一直在想到底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