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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兄妹出去,席谨言忽见走前面的席夜曼咦了一声,抬头看去,前面平台上的香炉边沿栏杆前,奚凉正在跟一个高大青年笑着说话。
眉眼显然跟之前不同,更轻松,更恣意,随手还替那青年拍了下香炉飞落的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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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森被谢美玲提醒去找蒋青屿,是后者要带他们爬山的,这管自己走了是什么道理。
蒋森没说是这人非要跟来,反正出去找人了。
他知道自己父亲每年都会在大雄宝殿这边,不过他没想到刚过佛殿耳室这边,就撞见两个人在偏僻的角落。
的确没什么人,这边路比较窄,风景也不好,但适合说私事。
他撞见了一场告白。
很突兀,估计被告白的人也惊住了。
但她说:“好啊,我答应你。”
这事巧到蒋森几乎以为又是席谨言的阴谋,可他又听出这人其实情绪也不稳定。
反而是她说得很轻飘。
蒋森几乎要迈出步子冲进去,但抬脚又轻轻放下了,深吸一口气,从另一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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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凉的确惊愕,后仔细看席谨言的表情....看他情绪有些上头,于是说:“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反而被吓到了?”
席谨言此时突然冷静下来了,又被她点明,“你的意思是?”
“你是不甘心要联姻,又一时冲动吗?”
“......”
席谨言冷静下来后,就问:“你不信我会喜欢你?”
“也许有吧,毕竟我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脸能看。”奚凉对这事还挺从容,“但我真答应你,你反而会后悔。”
“于你而言,不管怎么选都会后悔。”
的确,他会后悔,因为失去权力而后悔,她看人一向很准。
“你好像能看穿所有人的心思。”
“也不是,我只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有自知之明,没你们那样什么都想要。”
被损的席谨言苦笑,“那我只能继续道歉...改日会为我这段时间连续的失礼送上赔礼,希望你原谅我最近的糊涂。”
“随你。”
奚凉知道这人现在清醒过来了,估计也很后悔刚刚的冲动,但这些人永远有试错的成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管自己走了。
蒋森找到了蒋青屿,后者正在二楼翻看一本佛经,被蒋森提醒时间后看向他,看出他呼吸有些不稳,不甘,恼怒,且心神不宁的样子,若有所思,低头手指划过一行字,道:“少欲无为,身心自在;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心若轻浮要安心向下,须知心净则国土静,息心就是息灾。”
“勿以自身欲望囚伤他人。”
蒋森一怔,蒋青屿说完把一本佛经拍在他胸口。
“这本适合你。”
蒋青屿说完就下去了。
蒋森握住佛经,神色在窗柩斜射进来的光线中晦暗不明。
克制,压抑欲望,不做无谓之事,得失看缘分,自在本心。
只要足够冷静,就不会犯错。
内心教养,人生追求,家族荣誉,尊重他人的意愿,这一切都促使他不能犯错。
再强求,跟周然那些烂人有什么区别?
蒋森站在光影中,手掌按紧了佛经,周边一座座书架井然有序,共同规划出了一座庞大的迷宫。
它是道德跟秩序的化身,是为人在世教条,是内心安宁的磐石。
是鞭笞他在握有世俗财富跟权利的同时不放纵欲望的利刃。
但只有当事人知道位于其中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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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蒋森再见到蒋域等人,其实已经平静了,再无波澜,甚至看到准备前去吃斋菜的席谨言兄妹,也没有其他什么反应。
但去斋堂的路上,必然路过往生殿,刚好在这边看到了在殿外烧香的沈叶。
蒋域要过去说话,却被蒋森拉住了。
“他为他妈妈祭拜。”
蒋域回神,众人却看到了殿外站着冷酷的许山,像是在镇守,席夜曼的目光越过他,往里面看。
里面一男一女。
沈昆带着奚凉给他的亡妻祭拜?
她错愕了。
这是要结婚的意思了?不然一般正常男人都不会这么干,而正常女性,也不会跟着来。
除非就是告知亡人要结婚了。
席谨言脸色变了....蒋森顿足,站在那。
直直看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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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奚凉不知道外面有人,只在敬香后,抬眼看着沈昆每年花大价钱供奉其上的牌位,一言不发。
沈昆却忽然问:“你好像从来不问为什么每次都带你敬香。”
“在沈夫人上来挠我脸之前,我没什么损失,就没必要问。”
沈昆失笑,“你这么聪明,大概也早知道了。”
“她背叛了我。”
沈昆看着牌位微笑着。
“我就是要带着你气死她。”
“让她在地府不得安宁。”
奚凉不置可否,随他发泄厌憎跟恨意,也很清楚这人未必对女人有什么偏见,但当年因为她主动送上门寻求庇护的姿态太难看,可能让这人联想到了他那背叛的亡妻,才让他反复无常怀疑她,厌憎她。
正好她的手段素来不正,越发让他挑剔。
她不太在意,转身要出去,却是一怔,然后正面对视着殿外的蒋森。
沈昆也无所谓她的想法,祭拜完毕 ,回头正好瞧见蒋森,再看奚凉的神色。
他垂下嘴角,继续刻薄道:“看,不得安宁的可能不止我那早死的亡妻。”
“还有讨厌的狗贼。”
“一箭双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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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昆实在是个恶劣的人,奚凉有时候都想说他跟他亡妻的事之所以被看出来,多少也是这种变化的性情。
犹记得许山给她看过当年这人的照片,好生意气风发,宛若荒野顽强向上的白杨树。
现在阴沉沉如老槐树,还是成精那种。
但蒋森也不是个葱柳货色,这两人对视的样子好像能打起来似的。
奚凉默了下,从边上小门出去了,没理他们。
沈叶烧好香,看她从偏门出来,也没管自己的老父亲,迅速洗把手就上来了。
他们也是年年斋菜的人,不过以前没今年这么凑巧,跟这些人凑上了。
奇怪,蒋家以前不是去其他寺的吗,今年倒是变了。
大概率是因为席家吧。
两家联姻不是没有苗头,就算出了声明,也不定以后的变化。
沈叶不信蒋森能抗住蒋老爷子的威压——蒋家的股份最多的虽是蒋青屿,但老头子手里的分量不轻,很容易影响以后众恒的归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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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寺庙本来就是附近省域数得上的,斋堂很大,分好几个阁室,吃斋菜也是传统,香客云集,为了避免空间浪费,僧人们都是有条不紊把人安排好了一室再挪到另一室。
奚凉他们这些人还算来得晚的,就一起在了第四个堂室秋意居,也是巧,老刀也在。
他是个直爽的,一看奚凉就塞给她一个大石榴。
“刚刚一个大师傅送我的,说我有福气呢,给你了。”
奚凉失笑,掂量着大石榴,也没拒绝,一边朝天柚齐溪等人颔首打了招呼。
吃斋菜一般分两种,一种自助,一种分菜。
前者菜肴比较随意,类似僧人们平时的餐食,但节日期间,多有请来手艺好的师傅做丰盛些招待这些远道而来的施主。
毕竟俗点来说,香油钱是真的太多了。
斋菜很快就上了,一盘一盘的,不少年轻人都愿意来吃的,口味自然不差。
席谨言一边吃菜,偶尔联系,忽然得到了一条消息,怔了下,猛抬头看向奚凉他们那一桌。
蒋森也接了一个电话,是公司里的人打来的,他听完后,垂眸,把信息发给了蒋青屿,后者哑然,接着看向沈昆。
他们这边都安静了,气氛连谢美玲都察觉不对,下意识看下奚凉他们,却发现这群人反而吃得很随意,那吊打自己儿子的青年才俊沈叶还时不时给奚凉投喂。
直到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
来电显示是——赵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