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应该喊她跟沈叶一起来。”
“不用。”
沈昆吃着胡辣汤,微笑着,“她太聪明了,让她待在这很快就能看穿,没发现她刚刚第一眼看的是桌子跟水壶吗,大概是在猜我是不是生病了,得吃药。”
许山一惊,皱眉思索,“暴露了?”
吃着蒋森那狗贼付钱给自己买的夜宵,沈昆还算开心,喝了一大口,热乎乎的,他笑了,“我这么别扭的人,忽然让她跟蒋森出去,多少有点异常,她又善于揣度人心,看着吧,她接下来一定会派人去查我的身体情况,她在美国那边认识的人比我更多,也许很快就会被她打听到了。”
“那你要怎么办?既然瞒不住....”
沈昆放下筷子,笑:“我不。”
“我这辈子,不允许别人可怜我。”
许山想到当年这人得知真相后,坐在火葬场那边后院的台阶上,看着远处的墓园,颓靡佝偻身子,身边坐着一无所知的非血缘儿子,后者哭得睡着了,但沈昆没有抱他。
他静的像是一座坟墓。
比台阶更冷。
当时,他想的是这人会不会恨到掐死这个爱子,然后再跟周然同归于尽。
但没有。
这人只是茫茫然坐在那问了他一句话。
“阿山,你说,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会做什么?”
他几乎不需要考虑,“我想留住她。”
沈昆没有,他摸着残废的一条腿,轻轻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想放了她。”
许山迷茫,“你不恨吗?”
沈昆抬头看他,声音很疲弱。
“小时候,我被关在鸡圈里,那些家族里跟附近的小孩都跑来嘲笑我,骂我臭烘烘小鸡仔,小杂种,还有骂我小鸡杂的,各种扔石头,只有她偷偷在别人离开后,给我揣了一个小馒头。”
“那小馒头真特么好吃啊....”
“爆炸那会,我转头看她,看到她的脸,当时她可能是很震惊的.....后来却对着我流泪了。”
沈昆笑了。
“人都会变,我们都得不到最好的。”
“但我也给不了别人最好的。”
他低下头,身体有些佝偻。
一如当年,似将崩塌的大山。
另一边,奚凉回到房间后,的确联系人帮忙查了,她的脸色有点复杂,看着外面的月亮好一会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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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家的事压不住,也没想着压,老爷子当天晚上办事,第二天早上众恒自己就主动出公告了。
等人震惊且开始探查的时候,他们查到的表面是蒋邺自己不干净,勾结周然违法犯罪,介于社会责任跟义务,当爹的大义灭亲什么的....
表面如此,私底下就是蒋家内斗,蒋邺折戟落败,且被当爹的放弃,彻底沦为阶下囚。
再别的,哪怕有精明的嗅到几分跟奚凉以及沈昆的气味,也找不到实质的证明,蒋家人不说,当晚在场的人也不敢说。
人是蒋家的人,事也只能是蒋家的事,好坏他们自己摆平。
于是等本城那边的人探查时,基本没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就好像这件事跟她彻底没关系似的。
也不管多大的风波,这些都跟奚凉没关系。
沈昆没有在老家逗留的意思,他对这个家族没感情,一行人直接离开了。
不过沈叶跟他们是分开的,另有行程,奚凉也不在意,孩子长大了,那么大的摊子得管,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跟在她屁股后面。
刚坐上飞机,沈昆倒是一如既往阴阳怪气的,“他刚刚还想把你拐到周氏那边上班?”
奚凉不知道他哪里听来的,翻着杂志的手都不带顿的,只说:“没有。”
沈昆:“小男人的话最听不得。”
当他瞎了呢,那小东西拉着奚凉说三道四,一半骂自己,一半撺掇她跑他那边。
奚凉转头,表情有些古怪,“那老男人的呢?”
沈昆:“一样。”
奚凉转头看许山,“那看来只有太监的话能听了。”
许山:“......”
你看着我干什么?
正说话的时候,有旅客进来。
一看,还挺眼熟。
席家兄妹跟王绪珠。
这俩人不知为何没有跟其他席家人一起回香港,倒是要去本城。
私人飞机都不坐了。
席夜曼倒是很意外遇见他们。
“好巧。”她笑着跟奚凉他们打招呼,眼睛却往许山那边跑。
沈昆跟奚凉是什么品种的人精啊,老早看出来了,没管,此时也颔首示意。
王绪珠倒是很尴尬,也没了往日的刺头,带着几分乖巧礼貌打了招呼,然后乖乖就坐,中间跟席谨言相敬如宾的,看得奚凉牙都倒了。
沈昆跟许山是挨着的,恰好是席夜曼跟奚凉一起。
她低声说:“你觉得这样的婚姻怎么样?”
奚凉:“对他们来说各取所需,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蛮损你这个妹妹情绪的。”
席夜曼一时沉默,暗道这人真的慧眼如炬。
她转头看向窗外,想起当初她还不懂她妈妈的沉默,后来才明白。
不是她哥哥屈服权利选了这条路。
而是他们两兄妹必须有一个人走这条路。
可能也有人说,那就放弃那些财富,选择自由。
怎么可能呢。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还好,一旦拥有了,就放不下了,它跟尊严挂钩,可能奚小姐会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
奚凉有些惊讶,“有没有可能,你们才是最让人羡慕的人?”
席夜曼:“那为什么不加个微信?”
奚凉看着这人递到眼前的手机,无语,后笑了笑,“你比你哥有趣。”
加了好友后,席夜曼放松了许多,翘了腿,露出了名媛的那股子舒适慵懒气质,慢悠悠说:“早前就想加了,碍于当时比较不正确的联姻项目,没能加上,现在也算尘埃落定。”
奚凉:“我以为是因为别的。”
席夜曼顿了下,对视奚凉,半响,她低头浅笑,眼神若有若无飘过某处,后说:“我可没有能放得下的那个人来介入我的人生,但我能做那个放不下的人去介入别人的人生,奚小姐你分析下,我成功的可能性怎么样?”
都说这些能浮出水面的世家子弟心眼多,也是真的。
奚凉:“有时候不是爱不爱,而是责任吧。”
席夜曼一怔。
过了一会,她笑。
“我觉得上天赋予你们这样的那样的才花天赋,不是为了让你们来受苦的。”
“奚小姐,我突然挺想看到你跟他放纵之后的样子。”
这位名媛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奚凉:“你租个片吧,也不贵。”
她也回以意味深长的一笑。
“要么你自力更生。”
席夜曼本来是想调侃奚凉的,想看看这个素来运筹帷幄的女郎在结束复仇大业后会不会放纵自我,但后者显然不是她能调侃的。
便是这一个眼神,席夜曼就下意识被代入了某人那。
她忍不住瞟过许山那边,默默揉了下脖颈,脸红了。
这姓奚的真的开了天眼么。
一眼就看出自己对那人是食色性也。
“奚小姐,你这么不食人间烟火,难道就没有过动凡心的时候吗?”
席夜曼自知论学业跟商业层面的天资,自己拍马不及奚凉蒋森这些天赋异禀的鬼才,但论这些不太道德的世俗之事,这两人大概率是没什么经验的。
果然,她这一说,奚凉表情就略有过异样别扭,好像在回忆什么,然后....转眼就恢复一本正经的样子。
“玩就玩,动什么凡心。”
“席妹妹,你都不知道我在国外的时候玩得多花。”
吹牛逼么,谁不会。
但这话一说,身后经过的某人顿了下,还是走过了她的座位边上,在奚凉闻到某种熟悉男士香水的时候一转头,看到这人从边上过,他的身高显然比这里所有人都更逼仄飞机的高度空间,他走过边上,单手解开西装外套扣子,随手把它搭在前面那个位置的小沙发上,解开袖口,喝水。
然后才端着水杯转身,撑着座位隔间的隔板,看着他后座的两位女士,尤其是看着奚凉。
“狗尾巴花?”
“听人说起,你扎狗尾巴花的技术一流,能扎小狗。”
这人真的是,嘴巴好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