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澜誉闻言,淡淡瞥她一眼:“有问题?”
不是,这很好。
宁枝很轻幅度地摇下头,她看着他,想了好一会,面容诚恳而纠结,“其实我觉得我并没有立场说这些,但我又觉得我不说憋在心里会很难受。”
奚澜誉忽然直起身,略微后仰,靠着那墙,是有些放松的姿态。
他低垂眼眸看她,那柔和的灯光将他的面容衬得很有耐心,他没有开口,似在等宁枝组织语言。
淡淡的沉默过后。
宁枝说:“你上次说自己只是商人,但我觉得商人也分单纯逐利与取之有道的逐利,从前我不明白你是哪一种,但我现在觉得你一定是后面这一种。”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奚澜誉或许并非如表面那般冷漠无情,他是有原则、有坚守、有责任心的商人
奚澜誉看着她,久久未曾开口。
在这静谧的、隐秘的、朦胧的小小天地,有一种类似于灵魂碰撞的东西在悄然滋生。
宁枝觉得自己或许触摸到他灵魂那晦暗的、不为人知的一面。
半晌,奚澜誉轻笑声,他摸了根烟,微拢手掌,蓝色火焰跳跃中,徐徐的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的脸。
他背过身,对着那窗,迎着晚风,狠狠吸了一口。
他嗓音有种被烟草过滤后的低沉沙哑,“你想多了,我没你说的那些东西。之所以促成这次合作,无非是为北辰的声誉,还有,”他顿了下,“无形的利益。”
宁枝看向他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每每站在窗前,总给她一种这个人宛如孤凉的月一般的感受。
黑暗而无星的夜晚,他是唯一一轮高悬的残月。
宁枝看着那轮冷月,倔强吐出三个字:“你撒谎。”
第23章
北江湾的夜晚总是很寂静, 有种灯火璀璨但又无声寂寥的感觉。
奚澜誉望着窗外沉默的夜,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烟雾,他的嗓音就像那雾一样缥缈:“随便你。”
宁枝不理他, 她的性格, 有一部分完美继承宁蔓的执拗。
她转身上楼,在迈上台阶的那一刹那, 她转身,声音清冷而坚定:“反正我坚持我的看法。”
说完, 她没再看他,更不曾深究他为何如此。
他们互为彼此世界的边缘人,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浅尝辄止。
最后一级台阶, 宁枝站在楼上往下看, 奚澜誉依旧站在那窗前, 他一手抄兜,一手屈肘, 指尖似乎重新点燃了一根烟,他没抽,只任由那烟顺着风飘散。
看着似乎比那外面的夜晚还要孤寂。
-
宁湘兰老家有一处房产,是上一辈传下来的老院子,并不值什么钱。
但宁湘兰住了大半辈子, 有很深的感情。
尽管她已决定留在北城养老, 但还是想再回去一趟。
宁枝知道自己劝不住,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劝。
外婆这次其实过来得匆忙,行李也只带了些必需品, 虽然北城什么都买得到,但她肯定还有一些割舍不下的老物件。
老人家总是越活越念旧, 不让她去一趟,她反而心里不踏实。
宁枝将车停在高铁站,偏头说:“您答应我的,回去把东西收拾好就过来。”
宁湘兰哭笑不得:“我还能骗你一个小辈不成,顶多三四天,再不济,绝对不超七天。”
宁枝倾身抱了抱她:“都习惯您在这了,还真有点舍不得。要不您等我休假,我陪您回去吧?”
宁湘兰:“胡闹。”她故意板脸,“再说,就你那工作,哪有七天的假,到时候等到过年,老家那些东西都得发霉。”
宁枝还是不放心,嘱咐说:“那您一个人坐车注意点,别老是跟陌生人聊天,现在人真没您之前那个时代淳朴。”
宁湘兰不听:“哎哟,回回都是说这个,你看我哪回被人骗了?年纪不大,操的心倒是不少。”
宁枝忍不住笑了声:“您心里有数就行。”
……
宁湘兰坐的是最早班的高铁,宁枝送完她,正好转道去医院上班。
今天恰好是北辰基因会与医院达成合作的日子。
宁枝刚进大厅,便看到院长簇拥着奚澜誉迎面走来,她默默往旁边移了两步,将大门的位置让出来。
两人目光在茫茫人海遥遥交汇,而后默契地错开。
宁枝点下头,全当无声的打招呼,待奚澜誉走远,她两手插进口袋,右转上三楼。
她在骨科的轮转早就结束,如今已到血管外科。
血管外科与普外的诊室与办公室全都连在一起,大家彼此间熟悉,常在闲暇时聚在一起聊天。
宁枝过去时,正听她们聊到北辰,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奚澜誉。
“我的天,你们有没有见到北辰那个总裁,那大高个,那气质,那身材,简直了!”
有人不信,“到底是真帅还是金钱滤镜啊?”
“我靠!当然是真的!骗你我连值七天夜班好不好?”
“够狠,”一旁的同事竖了下大拇指,“你成功激起了我的好奇心。诶,他是不是在会场来着,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一眼?”
挑起话题的同事立时有些犹豫,“可是办公室不能没人……”
“谁说的?”另外一位同事看了眼默默坐在位置上的宁枝说,“这不是有人吗?再说,马上主任就来了,我们就去看一眼,来得及的。”
那两位同事走前,似乎觉得这样不太好,想了想,又返回去问宁枝:“你去吗?”
宁枝笑了下,淡声回:“你们去吧,我就算了。”
同事们明显松口气:“那拜托你看着点,会场很近的,有什么事给我们打电话啊。”
宁枝点头说好。
两人走了没一会儿,主任就到了。
今天的大事虽是北辰与院方的合作,但病人可不管这些,血管外科依旧人满为患。
宁枝给主任做了一上午的助手,几个小时忙下来,她腰酸背疼,跑去楼道口放松。
依旧是走廊尽头的那间,安静而隐秘。
宁枝以为这里不会有人,没曾想,碰见奚澜誉。
他手里夹了根烟,曲肘搭在窗台边沿,微微侧身,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电话。
宁枝无意偷听,见状捏了捏肩,正准备重新换个地方。
奚澜誉从背后喊住她:“去哪?”
宁枝回头看了他一眼:“去找个地方歇会儿。”
或许他今天心情不错,奚澜誉罕见没点头,而是将烟掐了,颇有兴致地问她:“既然这么累,为什么选择做医生?”
宁枝不禁愣了下,并非因他突如其来的好奇心,而是因为毕业后,就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当初她选择学医,外婆曾问她,为什么是医生而不是她喜欢的中文。
在老人家眼中,医学生大多辛苦,毕业后去医院更是苦上加苦。
不像中文,以后回老家做个语文老师,不光受人尊重,还有寒暑假。
宁枝当时解释说,她的分数学医正好不浪费,而且医学是王牌专业,如果第一志愿没录上,她还可以去学第二志愿的汉语言文学。
当然,这只是一套说辞。
其实她心里清楚,这并非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宁枝站在原地,看了眼奚澜誉。
两人的目光对上,没有闪躲,也未曾避开。
宁枝恍惚间闻到那飘着中药味的房间,她淡声开口:“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每天的任务除了学习就是喝中药,喝到后来,我几乎对那味道免疫,连糖都不用含。”宁枝顿了下,继续说,“其实我学医没有那么多崇高的志向,我当时就是单纯地觉得,医生可以让我不再生病,可以减轻妈妈后期的痛苦,感觉好像还不错。”
“当然,”宁枝很淡地笑了下,说,“我现在又有了一些更新、更深层次的感悟。”
奚澜誉手里抓着那烟盒,轻轻捻了下,正准备开口。
宁枝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同事的议论。
“真的很想知道,奚总这种事业有成又有社会责任感的顶级高富帅究竟都是谁在谈?”
“这还用说?肯定是门当户对,搞不好还是青梅竹马的白富美咯。”
“可我听说他单身哎。”
“这你都信?有钱人还说自己不爱钱呢?”
“……”
眼见她们即将转过拐角,走到这边。
宁枝不知为何,突然涌上股心虚。
她迈一步上前,默默说了声“得罪”,然后掂起脚尖,一把揪住他的领带,将他拽进了一旁的楼道。
她动作很快,拂起的发轻轻扫过奚澜誉的下颌,有些微的痒意。
奚澜誉捻了捻指尖,很顺从地任由她动作。
楼道内没开灯,只楼梯顶端那扇小窗透进来一些光,有种朦胧昏暗的感觉。
门外讲话声还在继续,宁枝低着头,屏住呼吸。
她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但结婚对象是奚澜誉这事,她还是不愿让太多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