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
晋王府于苏府说远也不远,可宋幼清坐在马车上,犹如过了三年五载一般,一路上两人皆无话,反倒让车上的时辰更难熬了些。
宋幼清也不知与他说什么,掀起帷裳,往街道上看去,人来人往的喧嚣却也压抑不住她心中的烦闷。
“想吃桂花糕吗,我叫人给你买一些?东巷这家铺子味道不错,你若尝过一回,定是——”
“不必了,晋王,民女不爱吃桂花糕。”宋幼清将帷裳放下,正色端坐,“今日之事也已发生,晋王不必因此而有愧色,更不必讨好我。既已如此,就先着手把眼下之事解决了才是。”
李承珺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甚是无奈,讨好?他确是在讨好她,可又不是她说的那般。
“苏府快到了,无南侍卫就停在这儿吧。”宋幼清见马车渐缓,她站起身微微颔首,“今日多谢晋王。”说完,她一个转身便下了马车,毫不留情地就往前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未再施舍。
“主子?”无南也不好拦她,只得任由她离开。
“无碍,让她走就是了,你多派些人在府护着她。”
“是。”
“转道去东巷。”
无南一愣,“主子去那儿做什么?”
李承珺轻笑了一声,其中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去买些桂花糕。”
……
宋幼清刚入府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门口的小厮见着她眼中亦是意味不明。
宋幼清没当回事,今日李承珺所做所为下了李驿昀的面子,亦是让她成了让全京城人耻笑的“弃妇”,若是旁人正眼瞧她,她反倒还会觉得诧异。
刚跨入府中,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声,宋幼清一猜便知那是苏澜。
苏澜自小没了生母,又被丢在了那种地方,会养成这种性子她也并不疑惑,她一人也掀不起风浪,而怕就怕在她这样的人又被有心人利用。
“你倒是还有脸回来!”
苏澜刚迈进前厅,便听闻苏芸的声音。
苏芸指着宋幼清破口而骂,“爹,娘,你们瞧瞧,你们平日里就这么护着她,这下好了,她今日做出此等不耻之事,我们苏家的脸往哪儿搁!你个不要脸的小贱人,你还回来做什么!”
“给我闭嘴!”苏景云不悦地打断了苏芸的话。
“大哥,你还要护着她,方才喜宴你也在,你可都瞧见了她与晋王那般亲近,根本不将太子放在眼里!”苏芸一想着自己日后无论如何都入不了太子府了,将心中的愤懑一并都发泄在了宋幼清身上,“你们还都护着她,瞧瞧,如今得罪了太子殿下不说,说不准外头的人都在骂我们苏家傻呢,就连是不是自家人都认不出!”
苏芸走上去,一把攥住宋幼清的手,“我问你,你究竟是不是真的苏澜?”
宋幼清毫不犹豫道:“是。”
原本入府前她还想着要不就承认了自己不是真的苏澜,可如今见着苏芸这般咄咄逼人,她倒是改变了主意,若是她说出实情,苏府能替她保密那也就罢了,可府里有着苏芸与陆岚辛一行人,这秘密怕是根本保不住,到时说不准还要让苏家陷入两难。
苏芸显然不信,指着苏澜问道:“那我问你,她又是谁?”
宋幼清丝毫不慌乱,一字一句道:“在喜宴之上时,我已说得明明白白了,她是我在江南时的好友,我将自己的事尽数说于她听,可谁知她如今却反咬我一口。”
“你血口喷人!我何曾诬陷过你了!”苏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爹,大哥,你们可要相信我,我才是真的苏澜,你们都被她骗了!”
苏万州心烦意乱,“景云,此事你怎么看?”将苏澜送去江南时,她也不过五岁,十年一去,相貌早就变了,他如今哪能依着样貌辨认谁才是真的苏澜,唯一凭借的也不过是那一块玉佩。
苏景云看了眼宋幼清又瞧了眼苏澜,“父亲,孩儿觉得此事应当请祖母前来,苏澜出生之时祖母就在身侧,有些事祖母应当更为知晓些才是。”
“嗯。”苏万州赞同地点了点头,“来人,去将老夫人请过来。”
而正与此时,又有小厮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老爷。”
苏万州怒不可遏,“慌慌张张的又要做什么!”
那小厮指着府外,“外头来了一男子,说是来找苏五姑娘姑娘的。”
府中之人都齐齐看向宋幼清,宋幼清亦是一愣,有人来找她?是谁?
苏万州不耐道:“是什么人?”
那小厮低着头,支吾其词,“他……他说他是苏五姑娘的……丈夫。”
第80章 晋王不要脸第3天
“什么!”众人惊呼, 皆不可思议地看着宋幼清。
宋幼清也是不解, 但在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澜身子猛然一缩时, 她心中了然。
“好啊你,你借着假身份入我苏府也就罢了, 原来你都已——”苏芸似是找到了她的把柄,肆无忌惮地呵斥起她来,“怪不得今日你做出此事,原来是想方设法不让太子殿下发现身子早已不洁了!”
宋幼清心中叹气,她倒是佩服起苏芸来,这分明就是子虚乌有的事,在苏芸口中说出,竟让她也觉得像真的似的。
还未等苏万州有所回应, 前院便传来争吵声,“你们放我进去,怎么了, 我为何不能进来, 我可是你们苏府的姑爷, 你们见着我可都是要叫一声主子的。”
苏万州虽比不上旁人聪慧, 但毕竟这么些年过来了,见多识广,他一听那人说话的做派就约摸猜到了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怒斥道:“何人在此猖狂!”
想必是被这威严震慑了,前院果然不见了那人的猖狂声,众人齐齐朝着厅外看去。
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 只见一个男子走了进来,他一身玄色锦衣,鬓发梳得光亮,发髻的玉簪亦是一丝不苟,可苏府是什么人家,一眼就知他那身已是三年前的云锦,如今京城早已不时兴这些,那玉簪也是些低劣质地玩意儿,根本上不得台面。
不过若是仔细瞧他的面庞,倒是还能从他眉目间瞧出些倜傥之意来,放出去也算的上是个眉目清秀的公子哥。
只见他一面走进来,一面左顾右盼,啧啧称叹。
身后的小厮见已拦不住来人,只得负罪认错,“老爷,小的并未拦住。”
“下去吧。”苏景云摆了摆手,并未责备。
“多谢公子。”那小厮得了赦,转身快步就走。
那男子看了眼通身气派的苏景云,又瞧了瞧自己,不禁有些自惭,他轻咳了一声,蹩脚地行了个礼,“见过大哥,见过父亲。”
若不是气氛不对,宋幼清当真想笑出声来,她见过自来熟的,倒是没见过像他这般的。
苏芸一肚子气正愁没地儿撒,“哪来的疯子,我父亲与大哥也是你随意叫的吗?”
那男子倒也不恼,他又行了个礼,“在下姓杨单名一个远字,今日无意冒犯,但入苏府确确实实是来寻人的,我来找我夫人。”
苏芸冷哼了一声,盯着宋幼清,“我瞧瞧你还有什么话说。”
“姑娘,你这是何意?”杨远满腹狐疑,“我是来找我夫人苏澜的。”
苏芸翻了个白眼,指着宋幼清,“这不就是你要找的人吗?如今还在这儿装什么呢!”
杨远看了看宋幼清又看了看苏芸,“这位姑娘,你许是弄错了,这不是苏澜啊,苏澜是我媳妇儿,我怎可能认不出她来呢。”
宋幼清一言不发,根本不想作何解释,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苏澜,见她趁人不备,早已跪爬着躲在了一旁。
那杨远顺着宋幼清的视线看去,见到苏澜时眼睛一亮,“是她,就是她,她是我媳妇儿!”他两步上前将苏澜一把提起,“她是苏澜,澜儿,你如今见着我躲什么呀?”
苏澜低着头,不敢看众人,只是不耐地推搡着杨远,“你走,我不认识你!我不认识你!”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摸不透这是何情形,不是说来的是苏澜的丈夫吗?怎么又成了这个女子的?难不成她当着是苏澜?那如今站着的另一个苏澜又是怎么回事!
一行人还未琢磨到一丝,就见那男子忽而发怒,指着苏澜破骂,“你这女人,如今装作不认识我了?我这几日找你找得好苦啊,前些日子你与我说要出一趟门,竟是入京城回了苏家?为何不用我说,难不成是怕我丢你的脸吗?怎么,如今你找回了有钱的爹,就不想认我了是吗?”
苏澜死命否认,“没有,我不认得你,你快些走,我不认得你!”
“又在吵吵嚷嚷些什么!”
沧桑而不失庄威之声传来,前厅噤若寒蝉。
苏老夫人被搀扶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苏衡一见着苏澜眼睛都亮了,他扑了上来,“姑姑!”
“乖。”宋幼清摸了摸他脑袋。
“姑姑,他们说你是不是我姑姑,那个女人才是,衡儿不信,衡儿相信姑姑。”苏衡死死抱着宋幼清的腿不撒手,原本以为姑姑不会再回来了,却不想出了此事。
于苏府来说这见不得是好事,但于他来说,没有什么事比姑姑回来更让他心满意足了。
宋幼清一怔,竟也没了说出口的勇气,他还是个孩子,她不想瞒着他,亦不想让他失望,权衡再三,宋幼清还是闭口不言。
“今日之事我听说了。”老夫人不怒自威,她目光投向苏澜之事,苏澜吓得慌忙偏过头去,老夫人看了眼杨远,摆了摆手,“来人,先将这位公子请下去休憩。”
苏老夫人既要处置家事,自然不好再留外人在场。
那杨远以为是逐客令,吓得慌忙跪了下来,“老夫人,还请您听我一言。”
“我说了,先请这位公子先下去休息,你们都是耳朵聋了还是听不懂我说的话了?”苏老夫人气得拍了拍桌子,桌上的茶碗都被震得发出清脆之声。
“是。”身边的小厮与婢子赶忙将人带下,杨远也不敢再造次,乖乖地跟着走了。
“母亲,此事还需你来出面。”苏万州为难地看了眼苏老夫人,“今日喜宴之事暂且不说,眼下这真假苏澜之事——”
苏老夫人毫不留情,“哼,你自己做的孽障事如今要我来替你善后?”
苏万州面色如土,面目愧色,哪里还敢反驳一言。
苏老夫人指着他呵斥道:“十年前可是你亲手将你亲生女儿丢到那穷乡僻壤里的,当初你就得想到会有今天这一日!”
苏万州低着头更不敢言,可老夫人这般责备,让他在子女面前委实没了面子。
苏老夫人冷哼了一声,“你说说你这做父亲的,若是说出去谁不笑话,堂堂三品堂上吏部尚书竟然认不出自己亲生女儿!你就算坐上了一品官位又有何用!”
“常言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你就连正心也做不到,何来的修身齐家!”苏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明日你就进宫面圣,就给我卸去吏部尚书这一职,带着一家老小衣锦还乡吧!”
“母亲!”苏万州后背发凉,他知晓母亲在说气话,却不敢驳斥一句,不是在说苏澜这事儿吗,怎么就扯到了他身上来?
“日后府内之事你也不必插手了,我来就是!”苏老夫人回身看了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陆岚辛身上,“你身为当家主母,这些事儿不藏在府邸深处,却摆在明面上说,非要闹个人尽皆知,好让旁人来看我们苏府的笑话,你这又是何居心?”
“母亲,岚辛不敢。”陆岚辛赶忙跪下,她哪想到这把火又烧到了自己身上,“母亲,岚辛都是处处替苏府着想的。”
“母亲。”苏芸见自己母亲被祖母训斥,亦跪了下来,“祖母,还请你不要责备母亲,母亲亦是为了这个家好!”
苏老夫人见着苏芸,非但没消气,她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往苏芸身旁砸,茶盏顿时碎裂开来,四处飞溅。
苏芸吓得惊叫了一声,缩进了陆岚辛怀里,陆岚辛哪里还有往日端着的架子,“母亲,都是我的错,还请不要迁怒于芸儿,芸儿她还小!”
“呵,你的错?”苏老夫人气得站不稳身子,在一旁坐下,身边的婢女赶忙上前给她顺气。
“确确实实是你的错!你瞧瞧苏芸都被你教成了什么模样!目无兄长姊妹,恨不得把自家姐妹往死里推!她还小吗?她也已及笄,是府中的长女,可我瞧着哪里有半分嫡长女的样子!”
苏芸何时被人这般当众责骂过,呜咽着哭了出来。
“说你你还委屈了?”苏老夫人失望地看了她一眼,“你可知兄弟姊妹都是你的天你的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你们一个出了事,其他几个都别想好过,你倒好,落井下石,恨不得将姊妹的丑事传得人尽皆知!我苏府怎么就有你这般不识好歹的人!”
“平日里的小打小闹我看在眼里,但只是不说罢了,但今日若是再不说,怕是明年的今日还要让人给我们整个苏家上坟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