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迁怒目而威,宋幼清这分明就是在胡搅蛮缠,他一个奉命来搜府邸的拿什么拜帖!
“侧妃娘娘。”陆迁眼眸一沉,“属下说了,属下是奉命来搜查的!”
“哦,奉命?”宋幼清也不恼,“那可有圣旨?若有圣旨,本宫在此便向陆统领赔个不是。”
“你!”陆迁气急,今日本就是太子奉命,他哪来的圣旨,“侧妃娘娘,今日之事属下定当会一五一十向太子殿下禀告的。”
他就不信提及太子了,宋幼清还能这般无所畏惧。
“羽林军历来都是皇上亲命,何时归于太子殿下管辖了,陆总领这般,难不成是想告诉众人,太子殿下这是有异心,想做皇帝了不成!”
“荒谬!侧妃休的胡言乱语!”陆迁厉声呵止,本就没有的事,让宋幼清说来倒像是真的一般,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去,他脑袋怕是都没了!
“本宫虽是一介女流,但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若今日放了陆总领进来,岂不是坐实了太子殿下之举,又让人认定晋王府亦默许了此事,王爷临行前叮嘱过,在府里要谨言慎行,更不可结党营私。”
陆迁气得说不上话来,这理都让宋幼清给说尽了,如今还要安一个结党营私的罪名在他身上?
这一来二回的,怕不是只掉脑袋这么简单,还要诛九族。
“既然如此,侧妃娘娘便也不要责怪陆某不懂事了。”陆迁觉得自己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便是与宋幼清在这闲扯,“来人,给我将门撞开!”
宋幼清示意小厮过去。
小厮一愣,没明白。
“将门撞坏了,本宫可拿不出钱来修缮。”宋幼清往后退了几步,“阿荷,你去吧。”
“是。”阿荷眼睛微闪,提起了一抹兴致。
小厮上前将门闩撤下,府外一阵劲儿,将门一把推开,那小厮没站稳,退了几步,阿荷示意几个婢女上前,毫不留情,手中的一桶桶泔水尽数泼在来人身上。
陆迁位于群首,自是受到最多“关照”。
残渣从头淋至下身,传来一阵阵酸腐味,几个羽林军哪里扛得住,跑到一旁作呕,可这才发觉是自己身上的气息,恨不得当场将袍子给扒了。
府里众人皆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幸灾乐祸地看着一众人。府外早已成群不少看戏之人,见着此景,纷纷哄笑。
“大胆!”陆迁怒目而嗔,头顶似乎都冒着青烟,“晋王府当真是好样的,竟敢对羽林军泼如此污秽之物,侧妃娘娘不怕皇上治罪吗?”
宋幼清走了出来,拿着帕子掩着鼻,“原来是陆统领啊,真是对不住了,想来陆统领不知晓我们晋王府有这规矩,每日这个时刻都要往府外撒泔水,来去去晦气。”
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宋幼清当真是张口就来,陆迁气得七窍生烟,可因碍着身份又不可拿她如何,更何况与女人置气,倒是显得他不够大气。
“晦气也去了,侧妃娘娘可否让属下搜查府邸了?”陆迁强忍着不适,接过手下递来的帕子,草草地擦拭着脸上的酸臭残渣。
宋幼清上下扫视了陆迁一眼,“晋王府哪里是想进就进的,更何况陆统领这般污浊之身,怕是还脏了晋王府的地儿。”
陆迁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呼其名,“苏澜!你好大的胆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拦着不让进去,可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来人,给我搜!”
宋幼清脸色终是沉了下来。
“谁敢再走一步试试!”
一声正色,不怒自威,如压城破军之势直捣,一众人皆被震慑,就连迈出去的步子也微颤着收了回来。
陆迁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可还是被宋幼清威慑震住。
为何他从一羸弱女子身上瞧见了不可忽视的压迫。
“陆总领敢如此放肆,便是瞧着如今王爷不在,斗胆问一句,若是此刻站在陆统领面前的是王爷,陆统领可还敢说出搜府二字来。”宋幼清看了眼府外的百姓,继而道:“陆统领也不怕被人说道,太子殿下赶着王爷不在府中便欺压妇孺,当真是叫人寒心。”
话音刚落,府外便有人指指点点,议论此起彼伏。
陆迁回头看向议论纷纷的百姓,见众人见他皆是鄙夷不屑,心有羞愧,气更是不打一出来。
“娘娘这话便是将属下置于不仁不义了,可娘娘说岔了,属下敬重晋王殿下,若是晋王殿下在此,属下也不需此行,王爷可自证清白,可今日王爷不在,属下也是无奈,只得——”
“谁说王爷不在了!”
身后一道铿锵却又虚弱之声将陆迁的话打断。
众人纷纷转身望去。
宋幼清心猛然一紧,似有什么重新活了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身后之人,“无南,你说什么?”
无南被几个小厮搀扶着走了过来,每一步异常艰难,臂间的白纱依旧透着血色,“娘娘。”
“方才你那话什么意思?王爷还活着?”
无南偏过头去,不敢直视。
宋幼清眼中燃起的那一抹光又忽而熄下。
终究是她奢望了……
宋幼清的神色并未逃过陆迁眼睛,他冷笑一声,“无南侍卫此话怎讲?”
“历来亲王与郡王的皆有信物,持信物者便与王爷无异,见信物如见人,陆统领应当不会不知晓。”
陆迁冷笑一声,“王爷已身死沙场,哪里还寻得见什么信物,无南侍卫莫不是忘了,那扳指需得王爷亲自取下交由人方可。若是强行从尸身上取下,那便是对王爷的大不敬,亦是欺君之罪。”
扳指?
宋幼清一愣,方才想起她身上带着的那只,那是李承珺的信物?
她往袖中一摸,取出,“陆统领说的信物可是这枚扳指?”
陆迁一惊,他不过是随口一言,哪曾想,宋幼清当真有!
陆迁不死心,“属下说了,这扳指若非王爷亲自摘下,那是作不得数的,无南侍卫切不可自行取下交由侧妃娘娘,而来欺瞒众人。”
宋幼清轻嗤,不由得底气更甚,“陆统领何以见得这是这不是王爷给我的?”
陆迁眉间一紧。
“王爷当初亲自将扳指交由镇国侯,前两日镇国侯派人将此物送还,若是陆总领不信,自是可去镇国侯府问上一问,瞧瞧本宫可有说谎。”
此事不可拖皇后下水,也只得推于父亲身上,宋幼清深知陆迁亦没那个胆子去问,若是父亲不急着跳出来,不会有人知晓的。
陆迁脸色铁青,方才的盛气凌人顿时隐了下去。
这扳指晋王二十年来都未曾摘下过,如今竟然就这么随意给了一个侧妃!
真是荒唐至极!
扳指是先皇所赐,为两枚,其一先皇御赐皇长孙,如今在太子李驿昀那儿,剩下的那枚先皇便赐给了最疼爱的三子,即是如今的晋王李承珺。
这扳指就连当今圣上也轮不着,让人不由多想。
但毕竟是先皇所赐,别说他了,皇上见了亦是要给三分薄面,他一介侍卫总领哪里有这么大面子。
陆迁暗恨咬牙,见信物如见人,他心有不甘,跪了下来,“见过王爷。”
宋幼清不曾想这扳指还能有这般大用处,“既然如此,陆统领请回吧,若有什么,还望太子亲自来与本宫细说,陆统领也只是个递信的人,如今日这般岂不是还白跑了一趟,本宫也是怕陆统领过于劳苦。”
“是。”陆迁切齿暗恨,“那属下便退下了。”
陆迁带着一行人灰溜溜地离了晋王府,百姓皆是拍手叫好的。
“伤得那么重,还起来做什么。”宋幼清见无南满身是伤,于心不忍,“回去歇着吧。”
“是。”无南转过身,看了沈安一眼,见他神色无异,暗暗松了一口气。
“慢着。”
无南心一紧,“娘娘还有何吩咐?”
“李承珺究竟藏了什么?李驿昀这么迫不及待就要来找。”
“回娘娘,属下也不知。”
“当真?”宋幼清不信,他身为李承珺亲信,怎可能不知李承珺藏了什么。
“属下当真不知,王爷诸多事不便属下插手,属下亦不会过问。”宋幼清的目光太过炽热,无南差些无法直视,正当他快溃败之时,只听宋幼清淡然道:“罢了,你回去吧。”
“是。”无南回过身去,暗松一口气。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娘娘变了,这压迫感与王爷愈发像了,叫他根本不敢懈怠分毫。
方才有一瞬,他当真以为王爷亲临。
宋幼清遣了众人散去,便往正房而去。
“娘娘,我们日后又该如何?”
阿荷担忧,今日之事多亏得娘娘在,才躲过了一劫,可宫里那位怎可能善罢甘休,定是还会再找机会寻来。
“日后……便日后再说,你退下吧。”
宋幼清轻叹一口气,黛眉忧虑而蹙,哪里还有方才咄咄逼人之势。
“是。”阿荷退下,不作打扰。
宋幼清将那枚扳指又取了出来,细细摩挲。
李承珺是早已料到会有今日之景,所以才早早将这扳指留下,还是他早料到自己会出事,便给她和晋王府留了退路。
他这究竟是何意?
宋幼清还未想出个所以然来,夜半时分,府中又传入了一消息,让本就腹背受敌的宋幼清无疑寸步难行。
“宋幼清,你这是做什么!”沈安早已遣了众人,如今屋里只剩下二人。
而宋幼清正慌而不乱地翻着衣物行囊,就连她藏于暗处的弓/箭刀刃都被她一并取出,一副将要远行的架势。
“宋幼清!”沈安一把夺过她的行囊,丢弃在一旁,“你清醒一些!”
“我还不够清醒吗!”宋幼清将包袱重新拾起,“方才你没听见吗?老皇帝派了李驿昀前去边关!还封了他骠骑大将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嘛!”
沈安望着她,好半晌才吐出一二,“你去了又有何用,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份别说去边关了,你连京城都出不去!”
“此事我自会想法子,你不必担忧。”宋幼清选了两柄短刀顺手放入行囊中。
“宋幼清!你去了又能如何,李承珺活不过来,谢常安你也救不了!”
沈安这话戳了她痛处,宋幼清手中一顿,转过身来,“沈安,你知道如今我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沈安瞧见了她眼底的微红,默不作声。
“我后悔我这般懦弱地躲了三年,这三年有太多人替我承受着他本不该承受的,否则这三年来镇守边关的还是我,谢常安不会重伤,李承珺也不会死!”
“李驿昀如今已到了最后一步,若他当真去了边关,他有虎符在手,再与北狄来个里应外合,大梁当真就落在他手上了。”
“于边关时,李驿昀想杀了谢常安简直易如反掌,京中鞭长莫及,京中那些人回过神来,早就成了阶下囚。”
“我先前不敢直接杀了李驿昀便是因为知道北狄势力已渗入大梁,若李驿昀死了,我根本无从得知何时又出现第二个李驿昀,会在悄无声息之中将虎符送入北狄手中,而只有他活着,我便能确认虎符定是在他手上,夺回虎符并非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