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唤刘裕民的愤愤不平,似要用眼神杀了宋幼清,“将军,你也不是不知,这能被称镇北将军的也只此那一位!除去宋将军,旁人做镇北将军,末将一概不认!”
又有人起身,“正是!谢将军,皇上突然派了人过来,分明就是来争权夺势!想要削弱你的军权,大伙瞧瞧他这般瘦弱不堪,哪里能带兵打仗?末将一拳便能将他打趴下了。”
宋幼清面上不悦,可心中暗暗窃喜,这几个人挺不错,血气还未被磨灭,实属不易。
亦有其他人应和,“将军,末将着实不服,我们兄弟几人哪个不是上战场奋勇杀敌,不知流了多少血才一步步有了如今的位置,可他从未上过战场,一来便是三品之将,哪里懂得兵法,我大梁的将士可不是让朝堂上那些腐朽之人肆意玩弄糟践的。这三品镇北将军,在末将心中只宋将军一人,若是宋将军在世,末将心服口服,若是他,还是罢了吧。”
“圣旨在此,末将知晓已为定数,但认不认是末将之事,恕末将难以从命。”说完,他捡起地上的长刀,便转身离去。
如此一来,接连有三四人离了营帐,一些人跪在地上脸上满是不屑,余下之人便一言不发。
谢常安扫了一眼,“其余人呢?可有什么话要说?”
几人面面相觑,随之跪拜,“属下遵旨,愿听命容将军。”
这一话,气得方才不满却还留下的几人血气上涌,纷纷寻了借口离营。
留下的也不过十余人。
一直未开口的宋幼清终是说道:“好,既然你们诚心跟着我,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每人晋升一品,皆调由我麾下行事。”
“你——”谢常安惊讶,这可不在他承受范围内,“容将军,这晋升之事不是小事,不可当做儿戏!”
三品上军衔是有直接晋升的权利,可哪有如此随随便便就晋升十几余人的道理。
宋幼清失笑,“怎么?谢将军这是不给我面子?我可是皇上亲封的镇北将军,这点权利还是有的。”
谢常安一愣,与宋幼清多年的默契让他立马反应过来,顺着宋幼清的话道:“军中可没有这样的规矩,虽说容将军已是镇北将军,可这军营里还是有我说话的地,容将军莫要逾越了。”
宋幼清一怔,讪笑,“是,谢将军说的是,往后还要多仰仗将军你了。”
谢常安不接话,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们都退下吧,等待容将军命令。”
“是。”
等营帐中只剩自己人后,宋幼清才收起笑意,看向副将,“刚才可都记下了?”
谢常安迷惑,“记下什么?方才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晋升那些人?”
宋幼清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将副将写的姓名簿递给他,“这几个人多找些人盯着。”
谢常安略略扫了眼,正是方才默不作声或是没走的几个,“这么多人……有问题?”
“不是都有问题,但有问题的定是在他们其中,你派人盯紧就是,今夜他们一定会有行动。”
“如何判断?”谢常安有些烦闷,这些人都是他亲自提拔的,若是真有问题,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昨夜让人在他们所有人营帐中留有消息,说我是李驿昀派来的,让他们全力配合我。消息只有北狄人能看懂,方才留下的那些人中八成是北狄人,还有二成是规规矩矩不敢争辩,那些人放在身边也不堪大用,不必较真,而那些走了的将士才是死忠之士,可大为所用,你带走一半,留一半给我。”
副将一听,对宋幼清满是钦佩,神态间更为敬重。
军将之中有细作,他们一直都知晓,可一直以来无从下手,却不想今日这法子不仅将细作找出,还知晓孰是真正的心腹。
陈司佑站在一旁,思绪万千,他如今倒是知晓了,为何那般不近人情的李承珺偏偏会栽在她手上,这女子颖悟绝伦,站在这儿无人会忽视,别说其他女子了,就连男人怕是都会输她三分,似乎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李承珺。
谢常安面露欣喜之色,“好。”
一直都是如此,只要宋幼清在身边,她似乎总有法子化险为夷,这些事从来难不倒她。
见副将还站着不动,一脸敬佩地望着宋幼清,谢常安狠狠踹了一脚,“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副将这才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便去安排了。
“你何时出城?”
“再整顿一番,还需两个时辰。”
宋幼清算了算时日,“嗯,差不多了,今夜之事我会处置妥当,你无需操心,若有异况我会让人送信。”
“嗯,好。”谢常安看了沈安与陈司佑一眼,“你们二人好好照看她,我先走了。”
这句话尤为沉重,他这一走也不知是多久,这一战也不知顺利与否,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谢常安叹了口气转身离开,可刚掀开帐子,他便又回过身来,面前之人好似从未变过,这一幕恍如昨日。
谢常安笑了笑,“容将军,待得胜归来之际,我还得与你切磋箭术,这些年……我长进了不少。”
宋幼清失笑,“好,等你们回来。”
……
这一夜,北域关注定不平静,也不知消息何时透露出去,城中有人得了消息,听闻太子被俘,便知晓又有硬仗要打,慌忙连夜逃至临城。
家中有妇孺老人的不便逃离,也都纷纷闭门不出。
待谢常安的最后一支军队出城后,城门封锁,那些来不及逃离的纷纷在城内哭喊喧闹。
立于城楼上的宋幼清收回目光,那守城的阿力此刻正站在她身后,望着那些哭天抢地的妇人,眉心一皱,“将军,可是要将这妇人们偷偷送出城?”
宋幼清冷冷看了一眼,“城门封锁,不必再开。一个时辰前我便已放出消息要封锁城门,若是要逃的早就逃了,还会等到这一刻?”
这些妇人一看便知是有意为之,留在城中之人本就是走不得的,她们在城门口喧闹痛哭,只会让城中更为人心惶惶,有此居心之人,她怎可能放她们离开。
“传我命令,这些闹事的一并送回家中看押。”
“是。”
“事情安排的如何了?”
“都差不多了,再过两刻,便都部署完毕。”
宋幼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跟在谢常安手下多年,行事严谨,却只是守城门,倒是屈才了。”
阿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容将军谬赞了。”
“待战役结束后,我让谢常安提拔你。”
“不必了不必了。”阿力憨憨一笑,“属下觉得守城门挺好的。”
宋幼清失笑,“若是能守一辈子城门,也是你的本事。”她拍了拍他肩侧,转身离去。
阿力望着宋幼清的背影有些恍然,为何那番话有些熟悉?
夜深之际,街道上寥无人烟,只留有巡城守卫的影子。
无人发觉,有几户门突然打开,从中蹿出几个黑衣人来,对视一眼,从怀中掏出鸣镝,向空中一抛,一时间嘶鸣声划破夜空的寂静。
与此同时,更多的黑衣人涌现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以手抹了抹脖子示意,以北狄话道:“城中一个活口都不许留。”
众人四散,向着城中各家各户而去,手中的长刀在月色下似乎还染了血色。
子时,沉睡之时,屋外即便有异响也无人察觉。
黑衣人提着刀翻墙而入,推开门就往卧房而去,见着床榻上躺着的身形,便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可令人惊讶的是,床榻上并未传来痛苦地挣扎声,就连刀上也未沾一滴血。
为首的黑衣人眉心一皱,将布衾一掀,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哪里有人的身影。
几人对视一眼,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好。
上当了!
不作他想,几人火速向门外冲去,正要取出鸣镝报信,四周忽而火光四起,十几个将士将人团团围住,“给我杀!”
一时间,城中亮如白昼,四起的火光混着兵刃相接之声,还杂着痛苦的嘶吼声。
今夜的北域关血腥味弥漫,皆是死亡之气。
站在城楼上的宋幼清望着满夜星火,暗暗捏紧了拳头。
她既然回来了,第一个要保下的便是北域关的所有百姓,他们不会知道,今夜在北域关的每一个角落都淌着敌人的鲜血。
……
今夜注定不平静,皇家别院中亦是。
主院的寝殿突然亮起烛火,匆匆有宫人跑出,面色惨白,跌跌撞撞而来,朝着院外大喊:“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不见了!”
第119章 终究之战第3日
北域关的火光整整燃了一夜, 一具具尸体皆被抛至马驾之上, 也不知已被拉了几余车。
“将军, 属下已全部清点,共六百三十二具, 无活口。”
都在宋幼清意料之中,“阿力,你对城中之人颇为熟悉,你前去辨别尸体身份,交一份名册于我,面生的,派人去请曹彰瞧瞧,是不是军中之人。”
“是。”
“在天亮前将各家各户门前的血迹都清理干净。”
“是。”阿力看着满满当当的尸体有些犯了难, “可是将军,这些尸体该如何处置?焚毁怕是要燃上三天三夜,灰烟四起, 不妥当。”
“焚毁做什么?身份全部查清楚后, 你把他们都丢往悬马坡。”
“将军, 可那是北域关去往北狄的必经之路啊。”
“正因为是必经之路我才让你丢在那儿的, 不然我大费周章让你们杀人是做给自己看的吗?”夜色中宋幼清的眸色尤为明亮,“给我丢在北狄境内,别脏了我大梁的土地。”
“还有那些被关押的妇人, 将他们丈夫已死的消息都告诉她们,她们之中定有根本不知自己丈夫是北狄人的,这些人留下, 对外宣称军中派了他们去做事,那些是北狄人的,不管家中的老妪妇孺,一并送回北狄去,怎么安置那便是北狄的事了。”
不杀,她已是仁至义尽了,让她将人再留在北域关中,她万万做不到,自然是北域关中万千余人的性命与安慰更为重要,一时心软留着北狄人,无疑是祸患。
“属下这就去办。”阿力不得愈发佩服起这容将军来,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心善却又不任人宰割。
……
宋幼清刚回军营,就见曹彰与他几个亲信站在营外,看模样是在等她。
宋幼清装作不知,径直往自己主帐走去。
“容将军!”
曹彰一声沉吼,让宋幼清停下脚步,“三更半夜的,曹郎将有何要事?”
“容将军这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今夜城中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我们商议就独自下了命令!”
宋幼清虽比不得曹彰与他几个心腹高大威猛,可站在那儿,她的气势不容小觑,竟还压了他们几分。
“我人都杀完了,曹郎将如今跟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曹彰心中有气可也不敢说什么,宋幼清杀伐果决,只一夜,便将蛰伏在北域关的敌军都连根拔起,单凭这谋略,他也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