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召歪过头,忽然叫了一声:“靳卓岐。”
靳卓岐喝了杯水,嗯了一声。
“怎么了?”
聂召说:“你今天回来得很晚。”
靳卓岐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十分,比昨天晚了一个小时。
他故意没吭声,微微挑眉,等着聂召继续说。
“你晚上没事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聂召一本正经说。
靳卓岐应和着:“我们家有门禁么?”
我们家。
聂召静了一秒,随后说:“你不是说,我们俩试试吗?”
“我立的你听不听。”
靳卓岐轻笑了声,笑意震着胸腔,他迈着长腿坐到沙发旁边儿,给她倒了杯温水:“听。”
第47章
从那天之后靳卓岐很少出门, 让她有些怀疑他是故意在等她开口说些什么,才会乖乖待在她身边。
他的活动范围跟她一样,被限制在这个几百平方米的公寓里, 早上会亲手做早餐,中午一般会点外卖, 后来的很多天, 还专门找了个厨子来家里学习做菜。
一边学一边跟站在旁边的聂召说。
“在伦敦也不太习惯吃那边的东西,但是太忙了, 没时间自己做。”
聂召“嗯”了一声,朝着厨房的方向仰着下巴, 攀比似的说:“我会下面条。”
其他的不太行。
卢湘很会做饭,做的也很好吃。
那个小厨师还是个附近的大学生, 今年大四, 学的就是烹饪与营养教育专业, 靳卓岐给的价格高,所以每周都会来个两三次教他做中餐, 以及一些符合大部分国人口味的西餐。
每次他来,女主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面前摆放了很多切好的水果,一杯温水,以及她伸手就可以碰到的东西,小厨师第三次来才意识到女主人眼睛有问题。
一个月下来,靳卓岐厨技飞速提升,他学什么都快, 一个月之后厨师就不再来了。
可聂召还是不太能吃得下。
她自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每次都吃那么几口, 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她保持着沉默,靳卓岐不主动提, 她也下意识规避这个问题。
聂召有无数次都想提,她想跟靳卓岐一起睡。
但她知道俩人睡觉习惯差异大,即便是看不见,但她也必须要知道此时是开着灯的才会有安全感,靳卓岐却是一点点灯都受不了。
她的睡眠质量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身体在恢复好转,很多时候她的睡眠更像是昏过去了一样,偶尔做很多稀碎梦,也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噩梦。
一连很多天,聂召跟靳卓岐都没怎么出过门,一直到除夕前天,聂召在睡梦中忽然有些透不过去,她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漂浮在一片广阔没有边际的海上,随后骤然重重下沉,水无孔不入地往身体里灌,堵住了她所有呼救的机会。
下沉的速度很快,她下意识抓着被子的边角,在骤然睁开眼时,开始大口大口呼吸着。
仅是一秒,聂召又迅速屏住了呼吸,浑身拘谨着,逐渐放松身体缓口气。
她侧躺着,腰部被一双大手扣着,一张手宽阔到能掌住她的整个腰,后脊跟他的胸口亲密无间地贴着,两人中间严丝合缝,聂召都能清晰感觉到身后的男人随着呼吸正在起伏的胸腔。
呼吸很均匀,不知道有没有被她惊醒。
聂召想要偏过头看一眼,可她又看不见,又会把靳卓岐弄醒。
也就闭着眼保持着原来的动作装睡。
他侧抱着她,聂召也就保持少有的安分窝在他怀抱里。
男人的胸膛宽阔,能把她整个包住,交颈而眠,如同耳鬓厮磨。
寂静的房间格外安静。
或许是刚才的梦太过吓人,像是有一个坚韧的藤蔓生生把她拖下去一样,后怕让她没了任何困意,一直闭着眼,恍恍惚惚等着天亮。
又或许是身后这个巨大的火炉给了她太多安全感,聂召有些心慌的心脏在一刻一刻中平复下来,她的情绪好了很多。
她不太能猜到那个点是什么时间,或许是六点,七点。
靳卓岐从她身后掀开被子离开,动作格外轻,下了床又给她盖好,随后聂召感觉到他站在床边没走,这种能够清晰知道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算好。
她身子都要僵硬了,脑子里数着数字,过了两分钟,他忽然凑过来,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随后转身出了这间卧室。
等整个房间重新陷入安静之后,聂召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暗,表情却有些怔然。
缓缓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灯的开关,确定是开着的,又是一愣。
早餐靳卓岐做了菠萝包,前几天在便利店买过,她很喜欢吃,靳卓岐也就学着做,总规自己做的比外面卖的干净些。
等聂召坐在餐桌前尝了一口,食物在嘴巴里嚼了好几下也没咽下去,味道不怎么好吃。
还有他学不会的东西?
聂召也不承情,昧着良心说好吃这种事儿不是她的风格。
低着头一边啃着一边直言说:“不好吃,你不是学了吗?没学会?”
靳卓岐把她手里的东西直接抢过扔进了垃圾桶里。
“别吃了。”
因为看不到她的表情,聂召只能从他的动作跟声音判断对方的情绪,动作有些粗鲁,声音听不出情绪。
聂召以为他自尊心受挫生气了,刚要张唇说话,又听到人不咸不淡撂了一句:
“他总是看你,不想让他来了。”
聂召这倒是没感觉出来,从那个大学生来的这几周,俩人都没一次对话。
“可能是因为我看不见。”聂召替他解释。
人向来会对不同寻常的东西感到好奇,包括不同的人。
“不喜欢。”
靳卓岐把水杯塞进她手里让她喝了。
聂召被这个回答逗笑了,嘴角上勾说:“卓哥占有欲这么强么?”
靳卓岐捏着她的后颈把人压过来,凑近,漆黑的眉眼扫着她,声音清淡:“现在才知道?那就安分点。”
“跟我回来了就是我的。”
她哪不安分了。
一句话都没说。
聂召靠着他的肩膀,半躺在沙发上,窝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似的,声音松松散散的。
“嗯,靳卓岐的。”
靳卓岐在下午又带着聂召去了一趟医院看眼睛。
医生说她是精神压力太大且以前或许在很黑暗的地方待过受到过什么惊吓,神经压迫导致了病人暂时性失明。
只要好好休息,以后是可能在某一天忽然恢复的,让她放平心态不要焦急,又配了一些中药给她。
从医院出来,靳卓岐一路上都牵着人的手,侧着头皱眉问:“你小时候——”
聂召摇了摇头:“没啊,我小时候,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挺害怕黑的,只要我妈关灯我就哭,她也没虐待过我,应该不敢关着我吓我。”
靳卓岐唇线绷直着,眉头紧皱,可她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没被关进到很黑的地方过。
或许是她忘记了。
她都不记得孤儿院的任何事情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也正常。
就算有,她那个后妈也不会告诉她。
医生说或许也可能忘记了具体的事件,但那种恐惧感一直萦绕着,才造成她如此怕黑。
聂召也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连找不到原因的眼睛失明这种事情都能落到她头上,她也有点太倒霉了。
好像这辈子都没运气好过。
刚下了电梯往医院大门走,听到旁边越过的一个脆生生的稚嫩声响:“妈妈我也要牵。”
“你牵什么牵,你长大了,自己走,妈妈手里拿着你的药呢。”
女孩很是不满,哭得声嘶力歇:“那个哥哥手里拿着药都可以牵,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对不爱了,去去,垃圾桶爱你。”
聂召这才低着头扫了一眼,即便是看不见,但触感很清晰。
她轻笑了一声,旁边靳卓岐在出神,听到她笑才侧头看过来。
“笑什么?”靳卓岐不明所以,勾了勾她的手指。
聂召特意让靳卓岐给她买了一个墨镜戴着,她不太喜欢别人用异样眼神看着她的感觉,她倒是不在意,可这种别人看着她,她却看不到对方表情,会让她有些不平衡。
微微仰着头,牵着手晃了一下,胳膊跟靳卓岐的贴着,整个人半靠着他,摇了摇头:“没,你不是说让我多笑吗?”
靳卓岐想了一下才记起是之前带她去看病时给她发的那条信息。
听到她说,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唯一的那个酒窝。
“你挺乖。”
聂召撇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好冷啊。”
今天是除夕,下了很大的雪,俩人并没有直接开车离开,靳卓岐带着她在附近转了一圈,海边站了很多人,在看烟花,亦或是等着今晚的倒计时。
覃台路是条下坡,站在街道旁边都可以看到远处的海,像是一个俯视的视角。人来人往的人群,雪花纷飞,路灯都不太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