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卓岐刚从书房出来洗完澡,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她卧室的门也没彻底关上,那一声即便不高不低,也足够让靳卓岐听清。
他快步走过来停在门口,目光落在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的聂召,或许不是看,只是睡觉前的姿势是这样,睡醒后睁开眼也是这样。
“怎么了?”他颦眉一边走过去一边问。
聂召歪了歪头,一张脸暴露在他的视线里。
苍白,唇瓣很干,额头的头发都被捂出了汗。
“卓哥,我好疼。”
靳卓岐大步走了过来,趴在床边,看着聂召不太正常的模样,手足无措,不敢碰她,嗓子眼发紧:“哪疼?”
聂召摇了摇头,从喉咙发出类似呜咽的气音,很无助地摇着头说:“就疼。”
她的表情看上去很痛苦,眉头皱得很紧,脖子上都是汗,一双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此时蓄满水光。
聂召呼吸都有些难受,她只是感觉疼,像以往一样,等手指真的碰到某个地方,又觉得痛感并不是从那个部位发出的。
这种疼痛感足够让人抓狂。
她只能紧紧抓着被子,全身都缩紧着,额头在枕头上蹭了蹭,试图能找到什么办法缓解。
靳卓岐脑子都空白了一秒,他忙的快步去书房拿手机,还没走远,就被聂召拉住了手。
“不用,一会儿就好了。”
聂召紧紧抓着他的手,手指很用力,整个人却看上去格外脆弱。
“在医院也这样,医生说,是我心理有问题,检查不出来。”
靳卓岐侧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指,抿着唇问:“那要怎么做才会好点。”
聂召的声音骤然静下来,纤长的眼睫忽闪,眼睛都开始有些泛酸。
靳卓岐眼神逐渐冷却,手指忽然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整张脸都暴露在灯光下,神色平静。
“聂召,你可以割我。”
“别碰你自己。”
聂召忽然有些想哭,她张大眼睛看着靳卓岐的方向,伸出手朝着他要抱。
为什么她要是这个样子。
连她自己都不想要。
身上留了好多好多疤,丑得要命。
她恶心极了。
靳卓岐迅速把她整个人都环在怀里,抱得很紧,能感觉到聂召疼得浑身都在颤抖个不停,人一直再往他怀里缩着。
他知道聂召的性子,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了,不会这样。
他没丝毫松劲,只是没吭声抱着她,指腹擦着她眼角刚才残留下来的泪,很轻地吻了吻她的唇,在她唇瓣上厮磨着,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安抚。
声线也放缓了很多:“疼就咬我。”
“卓哥在这儿呢。”
第48章
聂召浑身汗津津的一片, 室内的空调开得足,靳卓岐也没敢离开去调试,紧紧抱着聂召, 一整晚都没敢睡,生怕她又出事。
靳卓岐很难想象她那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问过医生她的情况, 在医生的嘴里只有冰冷的文字以及体检报告,眼里透出的同情微不足道。
他接聂召回来时, 也知道她的身体状态很差,她只是表面强忍着, 迟早会暴露出来。
但没想到是这样的。
靳卓岐把她紧紧锁在怀抱里,低垂着眼, 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轻声喊:“聂召。”
“靳卓岐你后悔了吗?”
聂召眼眶有些红, 她想象不出来此时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只觉得应该跟精神病院的疯子没什么区别, 应该也不漂亮了。
她一字一句问:“你后悔,认识我了吗?”
聂召没等他说后一句话,脑袋埋在他胸口处,没抬头,也不看他。
她向来会想要自己保持成正常人的姿态,即便看不见,也喜欢做出看向人的举动, 可此时她只是闷在他滚烫又宽阔的胸口处,声音很抖, 努力平静。
她知道她很坏,做了很多错事, 上天大概见不得她过的好一些,这些应该都是她要承受的。
她把靳卓岐整个人生都毁掉了。
他的人生,他的前途,他的整个人。
此时还正在消耗着仅剩的他。
聂召倏然就想到了当时跟卢湘说的那句话,每一个字眼对准了靳卓岐。
她努力笑了一声,靳卓岐只听到了她暴露出来的一个气音,短促,又拘谨,像是极其痛苦的呜咽。
“我在医院也这样的,医生有跟你说吗?你如果后悔了就送我——”
“有什么好后悔的?”
靳卓岐只是收紧了人的腰,把自己的虎口抵在她的唇上,让她仰起头做出跟他对视的姿态,即便她看不见,也要让她知道靳卓岐是在看着她的。
修长的指骨捏着她的两腮,很用力。
“如果后悔我那天晚上不会去,也不会去医院找你。”
靳卓岐贴着她,宽阔的手掌整个环住她的脖颈,感觉到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凸起的经络正在跳动,鼓动得很有节奏,带足了鲜活的生命力,他的声调温和嗜骨,姿态如同耳鬓厮磨:“你以为我在乎吗?聂召,我什么都不在乎,我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他可以循规蹈矩,也可以离经叛道,他也从来不觉得走哪条路更好。
只是哪条路没有聂召,他都会感觉挺没意思的。
嗓音像是夜里的流水,略沙哑传过来:“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你死了墓碑上都得刻着我靳卓岐三个字。”
聂召微微张开有些干涩的唇,滚烫的眼泪悄无声息往下掉,尖锐的牙齿狠狠咬在了他的虎口处,很用力,牙齿都颤抖,闭着眼想要自己承受的痛苦让靳卓岐也同样承受一份。
他的任何反应会让聂召觉得她不是一个人在承受,这种把她抱的越来越紧的亲密会让她的安全感得到极大满足。
她很害怕黑,所以在黑暗的地方很想缩起来。
于是靳卓岐怀里成了很好的安身之地。
聂召觉得她这辈子都还不清靳卓岐了。
她也会爱吗?
爱是什么。
她对孟寻的喜欢大概也只能称之为年少的悸动、不服、愧疚,这些冗杂在一起的产物。
就算仅剩的喜欢,也都在蒋听死的那天被彻底销毁了。
没人教过她,她从小到大也没有学习的对象。
那些人教给她的只有玩物丧志跟算计谋划,她所有对这个世界的善意也早就被一点一滴尽数抹杀。
但她想为了靳卓岐学。
聂召松开口,牙齿上都沾了靳卓岐的血,她全身还是很疼,像是小孩青春期的生长痛,从骨头的每一寸开始胀,却要比那剧烈千百倍。
她的声调毫无起伏,如同审判:“靳卓岐,你完了。”
“嗯。”
靳卓岐只是抱着她,微微闭着眼,彻底妥协似的,声音低哑说:“聂召,如果这次还是你先走,那我再也不会找你了。”
***
从那天开始,聂召很少出门,她暂时放松又压抑着的精神逐渐被放出来,仿佛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破开了禁锢,开始没日没夜折磨她。
两人就开始默契地睡在一起,很多时间,聂召会在晚上忽然喘不过气,像是假性窒息,她呼吸不过来,靳卓岐就用力吻她。
她会疼到哭醒,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洒干净。
明明以前是个从来不会哭的人,眼睛都已经看不见了,眼泪却一直不停。
靳卓岐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边抱着她,让她咬他的手掌或者胳膊,试图缓解她的疼,于是整个冬天,那双手被咬得不能看。
聂召很抗拒找医生,靳卓岐还是不容置喙地说要找来医生看一下。
她性格本就执拗,坐在沙发上像是生气了似的不再说话,心理医生询问问题时,她倒是都答复了。
毕竟来了一趟,她知道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靳卓岐还会找医生来。
医生出了门,语重心长地告诉靳卓岐最好让她住院治疗,在跟她的询问中,她的每个回答都极其致命,她已经严重到撑不住自己的生活了。
靳卓岐送医生出了门,坐在沙发的对面看着聂召。
寂静的客厅里很安静,没有任何声响。
这种沉默把空气都凝滞了,两人没有说话,气氛沉默了很久很久。
“聂召,你想出国治疗吗?”
聂召只是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裙子,肩带绑着漂亮的粉色蝴蝶结,长发散着,除了那双眼,漂亮得像是橱窗里的艺术品。
可艺术品没有生病,也一生被禁锢。
“没用的。”
聂召有些绝望地低着头,自暴自弃说:“我不想去。”
眼泪来得毫无征兆,聂召也并不是不想治病,可她待在医院了一年多,把一个很有耐心的医生都消耗到在背后说应该去送她去精神病院治。
靳卓岐没再吭声,跟她一起吃午餐。
聂召捏着筷子扒拉米饭的时候才倏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抬起头看着靳卓岐的方向,哭红的眼眶再度腾升起雾:“靳卓岐,你疯了吗?”
靳卓岐坐在对面,捏着苹果低头削,把一整个皮都连着顺下来。
听言,停止动作抬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