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个是谢道之府上的三爷;一个是裴太医的大公子。”
晏三合浅笑:“他们是陪我来的,程园主。”
中年男子脸色又变,“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你天庭饱满,鼻梁挺直,耳阔嘴圆,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不是园主又能是谁?”
晏三合摇了两下手里的团扇,“再说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拦着不让我的人进?
白白浪费老御史这一通费心费力的安排。
晏三合把戏票往他手里一塞,“三爷,小裴爷,咱们走!”
三爷长衫一撩,小裴爷扇子一摇,一前一后从程扶摇的眼皮子底下走过。
走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身后几个客人一看,鼻子都气歪了,“喂,喂,喂,他们怎么连票都不买?”
“对啊,唱春园不是不接待女客的吗?”
这时老伙计走上来,陪着笑脸道:“诸位见谅,他们是我们程园主今日请来的贵客。”
……
与白天的唱春园相比,夜晚的唱春园,更添了几分旖旎。
一路走,一路都是欢声笑语。
引晏三合几人的,是那日的红衣丫鬟。
丫鬟笑着把人领上二楼,指着挂着“菊”的字包房道:“姑娘,两位公子,里边请。”
晏三合在四方桌的主位坐下,谢知非和裴笑则一左一右,坐在她身边。
小楼人声鼎沸,楼下的八张桌子,坐得满满当当;楼上的八个包房,也没有一个空着。
小裴爷糊涂了,用脚尖碰碰谢知非。
兄弟,这是啥情况?
敢情陆时没包场啊?
谢知非脑子里杂七杂八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只好也用脚尖碰碰晏三合的。
晏三合正四下打量这间包房。
奇怪。
上一回来,这包房是镂空的,左手边、右手边的动静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这一回……
镂空的雕花,竟然变成严实的门板,这包房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密封的空间。
察觉谢知非踢她,她也没问为什么踢,而是看了看身后的李不言。
李不言二话不说,便走出去。
她一走,黄芪压根不用小裴爷叮嘱,也跟着离开,只留朱青一人守在门边,目光四下打量。
晏三合把头往前凑,压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等不言去探探再说。”
谢知非:“……”我还啥都没说呢?
小裴爷:“……”谢五十有什么用?还是娘子与我心有灵犀。
小裴爷想了想,提议说:“三合,要不我们出去转转,上回在教坊司,随便转转不就碰到了桂花?”
晏三合正是这么想的,“等戏开锣我们找个机会出去,三爷留在这里,以防万一。”
谢知非“嗯”了声,心里却有些发酸。
这是做大舅子的失落吗?
再一想,又觉得这个念头起得实在不合时宜,还是先应付眼前的事情要紧。
“当——”
一声清亮的锣声,喧嚣的戏楼一下子安静下来。
戏开锣了!
鼓乐声随之响起的同时,戏台上缓步走上来两个人,一个是普救寺的小僧人。
另一个穿着白色长衫,头戴小冠,英气勃勃,正是这戏的主角——张生。
“怎么又是西厢记?”小裴爷小声嘀咕。
穷书生和大小姐的桥段,他都看腻了,怎么就不能演个俊书生和穷姑娘的桥段?
他偷瞄了眼晏三合,也好应应景啊。
谢知非也不喜欢看这种腻腻歪歪的戏码。
家里请戏班子,武戏他才会多看几眼。
晏三合更是觉得奇怪。
西厢记是演给大姑娘、小媳妇看的,这会戏楼里坐着的都是男人,明显不合时宜。
“两位?”
小裴爷低声问:“这陆时是打算给咱们唱哪出戏啊?”
谢知非挑了下眉,“不管哪一出,都得看下去,这会咱们没得挑。”
话刚说完,手腕上多了一只手。
“谢知非。”晏三合的声音有些发颤。
谢知非看她眼神发直,莫名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掐我一把,用力掐。”
我要舍得呢!
谢知非反握住她的手,照着自己的脸便是一巴掌。
“啪!”
掌心痛意传来的同时,晏三合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戏台上——
书生看着一道拱门,朗声道:哎啊,那边好大的园子,不知是什么所在,益发待我随喜随喜。
小和尚忙拦道:先生请住,那边是去不得的。
书生不明白:却是为何?
小和尚道:这里面住着已故崔相国的夫人和莺莺小姐……
书生低头若有所思,然后转身。
恰这时,园子里传来一个如翠莺般的唤声:红娘,开了角门。
这唤声来得如此的突然,又是如此的自然而然。
书生抬起脸。
那张脸在灯光中彻底地露出来,眼睛里闪烁着慌乱和不知所措,仿佛在说:怎么办?我该躲起来吗?
而坐在“菊”房里的晏三合,眼里同样是一片惊慌。
“谢知非,裴明亭,你们看,你们看呐,那个书生,那个书生……”
书生怎么了?
谢知非和裴笑几乎是同时把目光,挪到书生的脸上。
这一挪,五雷轰顶。
那书生竟然是……陆时扮的!
第378章 诡异
哪怕事先预想过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陆时和他们相见的方式,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一种。
堂堂二品大员,文武百官见了都闻风丧胆,华国官场上最刚正不阿的御史大人;
一个五十五岁的苍老男子,竟然穿上戏袍,画上妆面,扮作年轻的书生?
这,这,这……
小裴爷呼吸一滞,身子往后一仰 ,连人带椅子跌倒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对面。
谢知非两只手用力抠着桌角,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戏台上的书生,盯的眼睛都酸了,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晏三合。”
小裴爷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小爷我没被鬼吓死,倒差点被人活活吓死,他,他,他这是要干嘛?”
晏三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化念解魔这么多回,没有一回是心中千头万绪,却始终找不出最关键的那一根线头。
更没有一回,点香人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几乎所有的点香人,都是哭着,忏悔着,痛苦着跪在她面前。
“我不知道。”
晏三合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想让自己变得镇定一点,“我一点都不知道。”
谢知非回过神:“那我们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