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蔚然神情懒散地离开,在拉开阳台门的时候,勾着点笑意,跟倪总打了招呼,随即去了二楼。
在主宴会厅待了没半小时,他从侧门径直离开,去走廊尽头透了口气。
觥筹交错的场面很热闹,但也让人窒息。
本来想抽支烟的,池蔚然突然想到件更重要的事。
他给宁均言打了个电话。
今天以后他要出差,姜知瑶也不太靠得住,还是得问问宁均言那边,她姑姑能不能过来照顾一下宁潇。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就接通了。
宁均言压低声音:“池蔚然?我会没开完呢,什么事啊?”
池蔚然也没有绕弯的习惯,单刀直入地问了。
宁均言那边却彻底没了声响。
池蔚然抬手,拉开了点面前的窗,任冷风扑进来:“不过宁潇现在住的地方是有点小,我可以提供住处,如果宁阿姨那边需要,直接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池蔚然眯了眯眼,看到夜色中一个低头踱步的身影。
“池蔚然。”宁均言的声音有些飘,“谁告诉你她在乡下度假的,宁潇吗。”
“嗯。”
池蔚然的心已经不在这通电话上了,他看见有那团身影在跳格子,因为地砖太宽,跳得一个趔趄,气得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
“你想想再给我回复吧——”
他转身就走,正要收线,听见宁均言开了口,声音有几分艰涩。
“我妈已经去世了。”
池蔚然的脚步一顿。
……
倪英屏办的这一场宴会,虽说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池家夫妇接风洗尘。但在二楼会场,主角已然另有其人。连倪英屏下来后都暗暗一惊。
——宾客拟邀名单上有他。
谁也没预料到,他真的会来。
霍真。
城东传奇,霍家的核心人物。十年前,他以一己之力,将兄长霍凛留下的烂摊子解决干净,在混乱的商界局势中盘活霍家,站稳了脚跟。
他今年也不过三十七,但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
倪英屏上前,先跟霍真打了招呼。
霍家上一代夫人,是名震四方的美人。霍真气质倒温润随和许多,跟倪英屏握手后,不再过多寒暄,径直穿过人群,跟池安竞问了好。
池安竞跟束清神色都不太好,看到来人后,才调整了神情。
“霍董。”
霍真微微笑了笑,沉稳又直白:“池先生没来吗?”
束清明显怔住,很快问道:“您指……蔚然吗?”
霍真眉头微挑,透着理所当然:“对。”
为了开辟新业务,他的心腹在那地界待了两个月,回来后,资料中第一次出现了池蔚然这号人物。
这世上惊才绝艳的人不少,但池蔚然依然特殊。
在调查背景前,霍真本以为他是野路子出来的,因为太优渥的土壤,很难培养出那样惊人刁钻、近乎于妖的思维。
没想到还是圈内人。
束清温婉地笑了笑:“他这孩子就是不听话,说是有点事,先走了。现在大了,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好管了。”
霍真唇边留着一丝笑意,若有所思,没多说什么,礼貌地颔首:“谢谢。”
他转身出了宴会厅,没太费劲,就看到走廊尽头的人影。
霍真没有走近,他本来就更习惯无声观察。
也就是在他站定那秒,几乎是同时,那道颀长身影便侧了头。
男人的视线一滑而过,很快收了回去。
霍真思忖,真是毒辣的直觉,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男人那耳双黑眸,锋而劲,透着令人心惊的冷。
不是城市钢筋铁骨能培育出的一双眼睛。
观察也是要暗中进行的,人都看见了,也没什么意思。霍真干脆直接上前,但刚走近,一个‘池’字堪堪出口,池蔚然干脆地转身离开。
霍真的贴身助理有些瞠目结舌,看着池蔚然走远,轻声感慨:“池家的公子也太不讲礼貌……您都特地来找一趟了,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霍真靠在走廊窗格旁,投目望下去,没出声。
现在池蔚然眼里,估计什么也没有。
擦肩而过的时候,霍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种感觉。
那是怎么也克制不住的——
失控。
他很乐意观摩,这样的人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弱点。
……
池蔚然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时刻。
胸腔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撕开,空洞地任风灌进去。
宁均言也没详细解释,三言两语简短说明了情况。
人本来是要去看她比赛的,路上出的意外。
宁潇那场半决赛负伤进了医院,出院后才知道的。刚开始的一段时间,没什么变化,只是安静了许多。过了一阵子,宁潇不怕提起她了,而且语气稀松平常,说宁女士出差了,昨天给她来了电话,她漏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他和宁钧廷都放下了手头的事,带着宁潇去看了医生。
宁均言没再多说。关于那些日子的更多细节,他都很久不愿回想了。
“我们陪了她很久,她基本恢复了。”宁均言艰难地欲言又止,“怎么会又复发——”
池蔚然也只低低说了几个字。
我知道了。
他收了线,下楼。
宁潇专心攻克过宽的格子,压根没注意到人在身后。
等单脚摇摇晃晃站不住,转身以后,她才发现池蔚然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宁潇平衡不住,脚踩了地,双手顺势插在外套里。
与此同时,将池蔚然从上无声打量到下。
穿了西装,但是没系领带,衬衫扣子也开了一颗,很松散,也相当惑人的作派。
打量完,宁潇眉心一挑,吹了个口哨。认真地当了回流氓。
池蔚然没说话,只是垂眸凝视着她。
宁潇这才注意到,人今天神色有点奇怪。
想起她来的目的——
来看看热闹,顺便确保不会发生什么血案。
虽然池蔚然大部分时候是个懒洋洋的混账,但也不耽误这人相当擅长发疯。
而且总是出其不意。
他要想掀翻谁的摊子,从不会瞻前顾后。
宁潇:“怎么,在我脸上看见了什么?”
她用手掌碰了碰脸颊,皱眉:“除了美貌和智慧,还有别的吗?”
终于,池蔚然很轻地失笑出声。
“来怎么没说一声。”s
他说,“太热了,在外面吹风?”
宁潇嗤笑:“我就是在附近逛,没打到车。谁知道你在这。”
池蔚然没答,深深凝视着她。
接近初冬的夜风中,这是道份量过重的视线。
有点反常,宁潇不习惯,接不住,就避开了目光。
“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
她话音未落,池蔚然已经走到跟前。
距离大概是,风若再吹大一些,会让他们衣角纠缠的程度。
远超社交距离。
但,鬼使神差地,宁潇也没有后退,她只是抬了抬头,望进他眼里,严肃而仔细地分辨,池蔚然的反差中,到底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很反常。
真的反常。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
毕竟池家夫妇的照面她打过几次,怎么说……跟池蔚然完全两个极端,生来相克。
他们的端方礼节下,是近乎执念的掌控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