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里闹得再凶,孙管事也管不着。
他能直接伸手处置的,也就是这个了。
顾七道:“你回去把人放了,匣子也原样还他。你让他按原本的计划行事。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你只当不知道。以后也无需过问。”
这话交代下来,莫说孙管事,连晴叶这个一向稳得住的大丫鬟,都不由得吃惊地抬起了眼睛。
孙管事一时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轻飘飘地把甄二一家子给放过去……的意思?
非但如此,还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们把匣子往内院里头送?
本来,在孙管事想来,甄二一家子这次就是不死也得给扒下一层皮来。
不是孙管事心狠。
只是这一家子犯的这个事,欺瞒尊上,勾连外人,夹带私货,就说哪一条不犯忌讳?
哪一家府上能容忍这样胆大妄为的奴才?
结果七爷就这样抬抬手,把事情轻飘飘地就放过去了?
七爷也不是这样心慈手软的人哪。
竟然还由着他们接茬往内院里送药。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孙管事一时还来不及细琢磨。
顾七一锤定音:“就是这样。”
“都听明白了?”
还是晴叶先回过神来,答道:“奴婢听明白了。”
孙管事也忙不迭地跟上:“听明白了,小的都听明白了。”
顾七点点头,道:“都下去做事吧。”
晴叶上前,快手快脚地把桌案上打开的药包收拾了,连同点心匣子一起拎在了手里。
同孙管事一起退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顾七一个人。
上午还算明亮的冬日阳光透过碧纱窗照进屋子,斜斜映在地上,斑斑驳驳。
空中有细小的微尘浮动,在冬日的光照中有种几近透明的质感。
一个人的屋子,有种既闲适又寂寞的况味。
顾七像是出了一会儿神。
也可能是在想事情。
他想起那个丫鬟,那个老太太亲切地唤她“菱丫头”的丫鬟。
顾七的记性很好。
虽然那一日对那个丫头并无过多留意,但甄二的事情一出,顾七还是把人对上了号。
这件事虽然真正被抓个正着的是甄二,但是很显然,串通内外的关键人物是那个叫菱月的丫鬟。
没有这个丫鬟,就没有这档子事。
她家里人也是为着她才搅合进来的。
看着低眉顺眼、安静本分的一个丫鬟,背地里竟然这样的胆大妄为。
这个丫鬟,和她那一家子,可以说是严重地触犯了他的规矩,触犯了顾府的规矩。
顾七也实在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这样没有处置的处置,不过是顾七另有顾忌。
宁姨娘这件事,顾七既然知道了就不能放任不管。
一来这样苛待侍妾,不是他们顾府的规矩,有损他们顾府体面。
二来到底人命关天。
只是,这件事顾七真要插手,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一来,他一个隔房的小叔子插手去管兄长的内院,这事好说不好听。
二来,真把事情放到明面上来,顾府二奶奶崔氏名声扫地不说,伤的是整个崔氏家族的颜面。
一个小小的侍妾,又如何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如此一来,事情倒陷入两难。
倒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然下头已经有人越俎代庖地伸了手,索性便顺水推舟。
由得她去。
顾七眯了眯眼。
不知道那个丫鬟想没想过,便是人给顺利地救了出来,宁姨娘也由不得她自己,她到底得受崔氏这个主母的摆布。
到时候崔氏随便把宁姨娘往哪个犄角旮旯一扔,由得人去怠慢,一个病歪歪的姨娘,难不成就能有好日子过了?
人救出来并不是终点,只是另一个开始罢了。
这便是顾七给与的惩罚。
一切并没有结束。
那丫头竟然伸了这个手,那么宁姨娘这档子事,只好辛苦她接着管下去了。
一切如她所愿。
***
从七爷的书房出来,晴叶提着匣子,带着孙管事去了一旁的耳房。
耳房里生着炉子,炉子上坐着风炉,风炉的水快烧开了,能听到咕噜咕噜的细小声音。
靠墙的置物柜里,紫砂质地的茶壶、茶盏,还有上好的大红袍,都是一应俱全的,都是七爷惯用的东西。
方便随时给七爷上茶。
七爷素爱清净,不喜旁人打扰。
七爷人在书房的时候,底下伺候的人便在这个耳房里待命。
晴叶和孙管事也是老熟人了,毕竟为同一个主子效命。
因此说起话来也随意一些。
就听孙管事说道:“得嘞,事情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合着咱们这两天全是白忙活。”
晴叶把匣子往桌子上一放,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里头散落的药材,一边笑道:“主子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事便是,管他那么多呢。”
耳房里还有一个小厮呢,十三四的年纪,这时候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耳房里都是七爷的人。
晴叶张开一只手撵他:“去去去,边儿去。”
晴叶手上动作不停,把散落的药材重新包好,还有两包拆了封口的药包,也重新包整齐了。
又一包包地重新在匣子里码好了。
弄好后整整齐齐的一匣子,丝毫看不出动过的痕迹。
晴叶利落地把盖子合上,交给了孙管事。
孙管事拎着匣子便出去了。
长长的青石板路上,残雪未消。
孙管事拎着匣子一路走,一路琢磨着这个事,忽地他伸手往匣子侧壁上一敲,“咚”的一声响。
孙管事乐道:“嘿,便宜你们了!”
第16章
甄二给悄没生息地关了一日一夜。
那叫一个惶惶不安。
事到如今,说后悔已是无用。
到得这步田地,也别无其他法子可想。
只等着发落罢了。
他不知道等着他们一家子的会是什么。
反正顾府大宅的活计是再保不住的了。
甄二最怕的是把他们一家子给发卖出去。
到时候会落到什么地步,可真就难说了。
“吱呀——”一声,关了一个日夜的屋门,开了。
一个人背着光走进来。
两个负责看住甄二的小厮熬了一晚上,已是磕头打盹的了。
看见来人,都忙不迭地打起精神来,立起身来问孙管事好。
孙管事一挥手,让他们二人下去休息了。
阴暗沉闷的倒座房里,只剩下甄二一个人惴惴不安。
孙管事的表情都隐在暗处,让人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