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疏朗大气,语气中是真的没有半点挂怀在意的意思,大郡马对她升起许多好感。
蒋彦对二皇妃行礼告别,牵着阿蛮的手快步上了马车,一上车就问:“怎么换了衣裳?你下水救大郡主了?凉不凉?我们赶紧回去,让宫人煮姜茶。”
阿蛮笑着拉了拉他的手:“你摸摸我的手,凉不凉?”
蒋彦当真摸了摸,还往她手腕里伸进来摸了几下:“还好,但这也说不准的,还是赶紧回去洗个澡喝碗姜茶。”
阿蛮被他逗笑:“别急别急,我没下水,大郡主才多重啊,我就跟扛小猪仔似的,直接把她从水里拖上来啦!”
蒋彦一愣:“嗯?”
阿蛮给他讲解了一下,最后总结:“就是这么抱上来的。”
蒋彦恍然大悟,一下子平静了:“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下水了呢。”
没有半点对她如此大力的惊讶。
两人到了东宫,下了车才发现随去的侍女带了许多荷叶荷花还有香茶回来。
侍女说是平王妃赠予的。
“这是什么时候给的?”阿蛮惊讶,“都没和平王婶婶道谢。”
侍女偷笑了一下,口齿伶俐:“出园子的时候,王府管家给靖王妃、大郡主还有我们几家都送了,尤其这个荷叶,说是您和大郡主摘的,一定不能忘了。那时候两位主子手拉着手只看着对方呢,根本没顾上。”
蒋彦尴尬地咳了咳。
阿蛮摸摸脑袋哈哈一笑。
“是嘛,那你把荷叶拿到厨房去吧,正好晚上做荷叶蒸肉,做好了,我们拿些给阿娘和皇祖母,还有荷花。”
蒋彦说好。
那个侍女笑嘻嘻地领命,捧着东西去了。
阿蛮看着她背影好一会儿:“这个小霞越来越机灵了。”
蒋彦不怎么关注这些人:“谁?”
阿蛮用下巴点点门外:“就刚才那个侍女呀。”
蒋彦:“哦――是挺机灵的。你觉得好,可以放在身边用一用,如今这里是我们的家,这些下人还是得管理起来。侍女你来管,内侍我来管,如何?”
一般人家不管内侍还是侍女,都是分内外院的,外院女主子会管理,但是主要听男主子的意见,内院则由女主子一把抓。
蒋彦这个分工完全不合寻常规矩,但是对他们夫妻来说却没有任何问题,他们同起同卧,哪里分什么内外院,阿蛮欣然应允。
荷叶蒸肉是阿蛮亲自去做的,她来了宫里难得下一回厨,蒋彦又说想吃她做的凉拌茄丝,于是又添了一个菜。
做好菜分两个菜盒装了,一个派人送去未央殿,一个由蒋彦提着,两人携手去了太子妃那,陪太子妃吃饭。
太子妃之前一直茹素,如今儿子儿媳经常陪她吃饭,她就渐渐改了饮食习惯,每月固定几天吃素,其他时候便正常饮食了。
看到儿子儿媳提着亲手做的菜过来,还给她带来了几朵开得极好的荷花,太子妃满脸是笑。信佛的人喜爱荷花,这花又说是阿蛮亲手摘的,太子妃当即拉着阿蛮去插瓶。
插花是一门艺术,不是像以前的阿蛮以为那样,直接把花往瓶里一插,摆一摆花的位置,转一转花瓶方位,这就好了。
太子妃领着阿蛮去了隔壁,小心翼翼将花放在一旁,一边拿出插花的各类材料,一边给阿蛮讲解这都是什么用途。
说实话,几世为人,阿蛮对太子妃说的这些知识都是新奇的。
比如,太子妃给她念了一个配方,有什么松香、面粉等等,仿佛做菜似的,但其实这些东西能调成一种胶,如果用笔洗这类浅口盆插花,盆中倒入调好的胶,上面铺以黄土青苔,再用铁丝钉子插花固定,就会形成花从浅盆中生长出来的假象,独有意趣。
深口的瓶也不是直接插花就行,有专门固定花枝的钉子、铁丝,花朵的摆放也有讲究,高低错落,讲究意境,不能一大把花团锦簇也不能左右对称仿佛高耸两肩。
阿蛮听得连连点头:“的确,阿娘这样摆一下子变好看了,虽然我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好看。”
太子妃笑:“你知道好看便入了门了,多看多学,耳闻目染,渐渐就会懂了其中之道。这是闲来无事的情操陶冶,你在家想摆弄了就摆弄几下,不是什么必要的大事,重在悦己。”
蒋彦在边上帮忙,给她们提供意见。他是书生,君子六艺都有所涉猎,审美比阿蛮高了许多,花枝的姿态,盆景的布局,总能给出不少独到的建议。
母子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原本只是简单的给荷花插瓶,结果弄起了盆景,又起了别的灵感,准备一起做一盆假山盆景……
侍女一而再再而三来催了几次该用膳了,三人这才依依不舍地从厢房中出来。
赵家几代屠户,最擅长处理猪肉,阿蛮的荷叶蒸肉虽然只学了几成,却原汁原味独有风味,许是这肉的确好吃,许是这是阿蛮这个儿媳亲手做的,又许是太子妃心情好,这次晚餐,她比平时食量大了不少,阿蛮做的两道菜,吃得一干二净。
饭后惯例散步,只是这次一边走,他们一边观察园子的花草,讨论这样的草怎么插瓶,这样的枯枝如何利用……
走到一个凉亭处,三人坐下歇息,仰头便是明月。
一时,三人全都静了下来。
蒋彦仰着头,对着夜空说:“刚才在厢房,我们一起布置盆景时,我突然觉得很安心,仿佛心中缺憾从此圆满了般。”
太子妃侧头看过来,轻声问:“为何如此说。”
蒋彦笑了笑,回视自己的母亲:“幼年孤苦,心中其实一直都是有缺憾的,某些时候冷不丁就会想,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在哪呢?若是我与亲生父母在一起,是何模样?今日母亲与我们一起说笑,一起做同一件事,耐心教导我们……心口缺了的那个角,突然圆满了。”
太子妃眼眶不断升温,直至泪盈于睫,她假作赏月,仰头止住泪水,笑叹:“好,如此……甚好,你能了却遗憾,阿娘心底的洞也能填上了。”那些不被人理解,甚至不被娘家理解的选择,也不后悔了。
“呜呜呜――”
母子两人正强忍着眼泪,阿蛮的哭声却大了起来,哭得比他们还伤心。
蒋彦连忙转身去看她,揽住她的肩关心:“阿蛮怎么了?”
阿蛮伏到他肩头哭得情真意切,泪水很快湿掉了蒋彦单薄的夏衫。
蒋彦当真急了:“怎么了?阿蛮莫哭……”
太子妃也脱离了多愁善感看了过来:“阿蛮为何哭?”
阿蛮抱着蒋彦的脖子流眼泪:“我……我想阿爹阿娘了……呜呜呜……”
蒋彦一愣,心中陡升密密麻麻的心疼与自责,是了,他是和亲娘团聚了,可是自从年后上京赶考,他们再也没回过赵家镇,已经数月不曾见赵家爹娘了。
阿蛮从没有离家这么久。
蒋彦心疼地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也想,不知道岳父岳母过得怎么样,你莫哭,要不我修书一封,请岳父岳母来京城定居如何?”
这事情也不是他第一天想起的,心里想了好久了,只是之前阿蛮的地位都没有确定,他不敢仓促把赵家爹娘接来。
太子妃听了,说:“女儿想爹娘,人之常情。赵家二老养育你成才,对我们有大恩情,理该接他们进京养老。这事可以向皇上娘娘提一提。”
蒋彦看向太子妃:“阿娘也觉得这事可行吗?”
太子妃点头:“我们商议一番,定下个章程,我同母后说。”
蒋彦心中一轻,抱着阿蛮轻哄:“阿蛮你听到了吗,我们能把岳父岳母接过来了。”
阿蛮抹着眼泪抬起身:“他们会不会被瞧不起,万一住不惯京城……”
蒋彦立刻回护:“咱们不和那些人打交道,就买一个大宅子,让岳父岳母享福,他们如果想念赵家镇了,也能随时回去。”
太子妃笑笑,看向儿子:“他们是你的恩人,只要你有出息,阿蛮也好,赵家二老也好,谁敢瞧不起他们?”
蒋彦低头听训:“儿子明白。”
阿蛮用袖子擦了眼泪,绽出一个笑:“那我们快想想办法,赶紧把阿娘阿爹接来,他们这么久见不到我们,肯定急疯了。”
蒋彦应下,点了点她的脸颊:“又哭又笑,小狗撒尿。”
阿蛮一拳头捶过去:“你管我!”
蒋彦捂住胸口,内伤状:“娘子,你的武艺又精进了。”
阿蛮被他逗乐,眼泪未干便咯咯笑起来。
太子妃又是看不下眼又是被小夫妻的甜蜜甜到露出老母亲的笑,起身摆手:“我该歇息了,先回屋,这月色正好,你们再坐一会儿赏赏月。”
蒋彦和阿蛮也不客气,恭送了太子妃后,果然坐下继续聊天。
两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松了一口气,今晚正巧,天时地利人和,一轮明月勾起人的思乡之情,无心插柳解决了赵家爹娘的事情。
有太子妃主动出面,这事情就很好办了。
第412章 娘子的杀猪刀34
从太子妃那回去后,阿蛮和蒋彦又聊了许久。
他们将今日在清涟园遇见的众人一一列下,交流彼此对这些人的感官,然后联系众人之间的关系,从中分析蒋彦和阿蛮如今在各方势力里是什么处境。
若是遇上什么不懂的,或者不明白此人为何对自己如此友善或者敌对,蒋彦就将他们写在单独一张白纸上,等着日后留心。
交流完这些,他们又讨论了赵家爹娘如果来京城,该怎么安排。
不能住很远,远了他们出宫不方便,二老人生地不熟,这样还不如住在赵家镇舒适;离皇宫近的话,地段就不好找。蒋彦倒是想让赵家爹娘住内城,可他一个光头皇孙,想了没用。
当人真的遇到事了,需要一些权力或者说为自己争取的底气时,就会突然想要发奋图强。
蒋彦便是如此。
挑宅子左挑右挑挑不出完美合适的,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确要尽快进入朝中,尽快掌握实权,不然顶着皇长孙的名头,实际上手里什么都没有。
阿蛮觉得蒋彦有这份发奋的心是好事,无论未来如何,他们人已经站在这个位子上了,只有不断给自己争取筹码,未来才能过得好。
所以她没有安慰蒋彦的挫败,任他低落了很久,然后趁着练武的时候向师傅二皇妃打听内城有没有可能买到适合自己爹娘住的院落。
二皇妃答应帮她打听打听,才隔了几日,就和她说找到了三处宅子。
一处和靖王府很近,是从前靖王的幕僚居住的,后来幕僚外放为官,宅子便空了下来。
“宅子足够一家五口居住,缺点是离我们府上的确有些近,但那是独一片的地儿,和我们王府是没有关系的。”
大户人家,周围一圈都会住一群旁支族亲,或者下人外宅,靖王府周围没有这么庞大的聚居宅子,但离王府近的人家,的确有不少是幕僚之类和靖王府亲近的。
第二处是老王爷耘王的小别院,就在耘王府边上。耘王是皇上的亲叔叔,曾经养育过幼年的皇上。当年皇上登基,册封自己的亲族,这位叔叔便被封为耘王。
耘王出身农民,当了王爷还是想种地,这个别院就是当初他特意用来种地的,后来耘王去世,按照规制,王府用地要缩减,这院子也在朝廷收回之列。
第三处是在几个武将官员宅子片区,一位三品官员的宅子,宅子主人是犯事了,大宅子被分为几个小宅子出售。
阿蛮一一记下,回去和蒋彦商量。
两人都倾向于耘王的宅子,耘王一系和哪边关系都不靠,最多和靖王关系好一点,因为如今的耘王爷和靖王是一起长大的。
但是靖王府边上的宅子也有好处,阿蛮天天去靖王府上课,阿爹阿娘住在那边,就能顺便拐过去,天天见面。
两人年轻又对京城一知半解,最后决定拿着这个条子去问太子妃。
太子妃仔细看了这些地方,说:“这些年我在宫里深居简出,已经不知道外头是什么形势了。靖王和太子是亲兄弟,曾经感情非常好,这些年来,靖王妃也时常明里暗里照顾我,阿蛮又拜了王妃为师傅,再亲近些也没什么了。倒是如今的耘郡王,底下子嗣众多,听说不太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