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连忙从椅子上跳下来,伸手去扶她:“你干嘛呀,我就是帮你出出主意而已,你过得好不好,还得靠你自己,靠我那是肯定不行的。”
十一不停点头。
大郡主看了一眼她,话说得很硬但是也暗含关心:“这里的事你出了门就不要再说,到时候连累大嫂不说,你自己的事情都要黄。”
十一认真应下:“十一知道,嫂子好心帮我,我绝不会在外头多言。”
也许是为了恶心贤妃,也许是同情十一这个女孩的遭遇,皇后最后真的帮了十一,不仅给了十一好几个护卫婆子,还是以十分正式的懿旨方式赏下去的。更绝的是,皇帝紧跟着赏了一些补品给这个从没注意过的孙女。
庆远侯府深深吃了个哑巴亏,却不得不吃。皇帝的举动是对李元实公然中伤蒋彦阿蛮的不满,想重新获得皇帝的好感,就只能苟着。
几日后,只带着两个侍女入宫的十一带着一串人和物回到了庆远侯府。
十一还是那个柔顺软糯的性子,只是他们来前,主仆几人都提前商量好了,计划了多个预案。知道十一脾气软,不会和人争执,所以到了侯府,她就站在众人中间,由口舌伶俐的婆子代为发言;她手无缚鸡之力,怕遇到蛮狠的侯府之人被挟制,几个孔武有力的内侍婆子就牢牢围着她,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侯夫人和李元实匆匆赶来,看到十一带着人收拾主院气得脸色铁青,却碍于这些皇后赐下的人,不敢过于放肆。
李元实强压下怒气,软声询问:“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十一抬眼看向他,心中微讶。从前的李元实风度翩翩,书生俊秀,与她相处时总带着一点自以为读书人的矜贵。这样的他也的确好看,让她新婚之时一度沉陷其中。
然而如今的李元实,大嫂的那顿鞭打似乎打得的确很重,他脸色还有些黄,面颊也消瘦许多,微微凹陷,身板薄了,换上夏衫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书生倒还是书生样,就是从翩翩君子成了穷酸落魄。
十一收回视线,望着院子里的树,不开口。
她身边的小鸢代为回答:“主子的病还没好全,已经禀了主子娘娘,暂时去别院养病,免得给侯爷侯夫人还有姑爷过了病气。”
侯夫人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中顿时气恼更重,直接拉开儿子:“既然县主一定要去,那就去吧,只是病好了要回来时,需事先知会一声,我让府里的大夫亲自过去把脉,定要好好除了病根才好。”
好好两个字,咬着牙根说的,俨然就是威胁。
十一突然发现,自己不在乎后,这些人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甚至还能笑,也的确笑出了声:“多谢夫人了,府里的大夫还是留给几位姨娘吧。”
说着,众人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便自顾自带着人走了。
侯夫人眼睁睁看着她离开,偏又奈何不得,气了个倒仰。
不出三日,十一的举动在满京城显贵中传遍了,三皇子本想和庆远侯交好,结果这直接交恶了,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女儿。
王妃忍着气恨亲自上门去见十一,拿着十一的生母暗语威胁。
十一病恹恹地出来,话里话外一个意思:日子过得生无可恋,如果不是姨娘早就想上吊走了,以后什么都不想管了,也管不动,拖着这残躯,能活到几时就是几时。嫡母你如果觉得我丢了王府的脸,我今晚就抹脖子去了,也是可以的。
王妃跟吞了一个苍蝇似的恶心。今晚就抹脖子?这不是让她背上逼死庶女的名声?
皇后更有理由打压他们这一系了!
三皇妃铩羽而归。
大郡主跑来和阿蛮分享这个好消息,她激动也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个主意是她出的:“你是没瞧见,三婶出别院时那个脸色啊……哈哈哈哈。”
此时正是阿蛮练武休息的间隙,二皇妃也坐在不远处喝水,听着女儿快活得意的声音,暗自摇头。
不过二皇子对阿蛮的印象却提升了不少,因为她拉着女儿大郡主帮十一,歪打正着,搞黄了三皇子和庆远侯府的关系。
阿蛮听完知道十一一切很好,就把此事放下了,她更关心自己阿爹阿娘:“我阿爹阿娘月底就要来京城了,皇上赐下的宅子我还没去看过呢,你有空吗?陪我去看看。我对大宅子的装饰没有你懂。”
大郡主一听,阿蛮可算是求到自己头上了,那当然要抓住这机会好好占占上风!立刻拍着胸口打包票。
“好啊,我还当什么大事呢,小事情,包在我身上!我府里库房还有许多好东西,我们去看看那个宅子缺什么,没有的我这边给你送来。”
第414章 娘子的杀猪刀36
整理宅院的事情,大郡主的确帮了阿蛮很大的忙。
阿蛮手底下有人,可是她自己不懂大宅院的布置安排,做主子的什么都不懂就会被人欺瞒。大郡主陪着阿蛮,这个情况就完全不会发生了。
别看大郡主大大咧咧的,性格鲁莽,但是她出生于建朝后,从小锦衣玉食,审美都是按照皇家郡主培养出来的,二皇妃对亲生女儿更是教养得精心,教她练武也教她掌家理事,养了她刁蛮的性格,却没有养歪她内里的脾性。
于是,阿蛮在大郡主的陪伴下,对一个侯府的院落、布局;假山花园、亭台楼阁;门口石狮、内室布置……都有了一次理论带实践的沉浸式学习。
等到赵家爹娘的马车驶入京城,阿蛮已经熟悉了整个荣恩侯府的里里外外,也对这个世界的古典院落有了基本了解。
赵家爹娘进京那天,阿蛮和蒋彦都没有去上课,早早等在了荣恩侯府,有下人等在马车必经的路上,隔一会儿就来通报,车马到了哪里了,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马车到了最后一段路,两人都忍不住走出门去,并肩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
荣恩侯府门前的青石板路十分宽阔,而且地处内城,行人不多,当骨碌碌的车轮声响起,蒋彦和阿蛮一下子打起了精神,携手跑下台阶。
“阿爹――阿娘――”阿蛮一边跳一边跑,挥着手跑到马车边。
车夫忙扬起缰绳停下了马车。
赵屠户大手一把撩起车帘,大嗓门喊了一句:“阿蛮!”
“爹!”
赵屠户壮硕的身影被一把推开,露出赵娘子纤细的身影来:“我的阿蛮――”
“娘!”
蒋彦松开阿蛮,行礼作揖:“岳父、岳母。”
赵娘子连忙跳下马车,扶住蒋彦:“使不得使不得,你现在是龙孙了……”
蒋彦反手握住赵娘子的手:“阿娘,我依旧是阿彦啊。”
赵娘子一愣,眼睛微红,忙转开视线躲避,看向了女儿,这一看,才发现几个月不见,自己的女儿阿蛮仿佛变了一个人,真有大户人家小姐夫人的气势了,和从前挽起袖子剁猪肉的小姑娘全然不同了。
赵屠户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坐正了身子,大步下车,一把拉过阿蛮左看右看看了好几圈,凶巴巴的脸瞬间变成了心疼:“瘦了,瘦了,怎么还黑了。京城这水土不养人啊?”
蒋彦日日看,倒是没发现不同,听岳父这么说,又仔细看了一眼阿蛮:“阿爹阿娘来了就好了,可以好好给阿蛮补一补,我们还是喜欢吃爹娘做的饭菜。”
赵娘子一下子高兴起来:“好好好,我们到家就给你们做。”
蒋彦忙说:“不用不用,来日方长,这些天您们赶路劳累,先进宫谢恩,再好好休息一下,以后我们经常会回家的,随时可以吃您的饭菜。”
赵娘子拘谨起来:“还要进宫啊……”
赵屠户也有些拿不准:“我们就小老百姓,连县衙都没去过……要是一不小心得罪了皇上老爷……”
阿蛮挽住赵屠户的手臂安慰:“您放心啦,您看我,都见过皇祖父皇祖母好几回了,这不好好的嘛!哎呀,这些不着急,我们先回家,我带你们去看以后的新家,我跟你说,可大了……”
四人或牵着手,或挽着手一起走进侯府大门。
蒋彦走在赵屠户身边,没走几步,赵屠户就看了过来,低声说:“你怎么瘦得比阿蛮还厉害,不是已经中了状元,又成了皇孙吗?宫里的日子比我们屠户家还苦不成?”
赵娘子正在和阿蛮说话,却也听到了,扭头过来认同丈夫:“是啊,我刚就想说,阿彦怎么瘦了这么多,你底子薄,可得当心身子,今年还没请脉吃补药吧?得好好补补。”
蒋彦出生就被扔在山野,小时候颠沛流离,一直到被赵家收养这才慢慢养了一些肉,后来上学读书,赵娘子怕蒋彦坏了身子,就定期带他去医馆请脉,配几贴补药补补身子。也幸好是去了医馆调理才知道,原来蒋彦一个男娃身体健壮不如阿蛮。
今年开了年两人离家,这例行的补药蒋彦还没吃过。
蒋彦温温和和地笑着,只有眼里能看出他这是打心底的亲密信赖:“还没,宫里有太医,阿娘不用担心,过几天,我和阿蛮一起找太医把脉,查查身体如何。”
赵娘子点点头算是放心,但还是说:“你平时要好好休息,别太劳累了,看书也很累的。”
蒋彦笑意愈浓,赵娘子说什么,他都乖巧地应是。
补药的事很快传到了太子妃耳中,她才知道,看着健健康康从不生病的儿子,原来年年都要调理身子?
一边心酸儿子幼时落下的亏空,一边心酸自己到底和孩子分离了二十多年,远不如养育他十年的屠户娘子,人才来就把孩子关心到了实处。
心酸归心酸,太子妃禀告了皇后,将蒋彦请的太医直接换成了院正,并且投桃报李,让阿蛮也一起检查了。
院正挨个把脉下来,蒋彦的身体的确有些虚,但多年调理倒也不严重,写下一张保健方,又推荐了几个锻炼身体的养生功法,嘱咐蒋彦每日早起练习。
阿蛮凑过脑袋看了几眼,觉得简单:“以后我陪你一起练啊。”
原本苦了脸的蒋彦一听,觉得这和他们夜里的“红袖添香”有异曲同工之妙,甚好甚好,立刻不哭闹了,应下:“好,明日我们就练。”
轮到阿蛮,院正的神色变幻了一下。
“长孙妃的身子是十分健壮的――”
蒋彦心提起了:“那您……”
院正看了一眼蒋彦,又仔细看了阿蛮的脸色,再次伸手把脉了一遍,这次的时间非常久,久到蒋彦坐不住,直接站到了他们跟前。
院正收回手,捋了捋胡须说:“长孙妃应当是有喜了。”
阿蛮愣了一下,下意识摸向小腹。
蒋彦直接呆在原地了,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反倒是屋里的侍女们反应最快,齐齐跪拜道贺:“恭喜皇长孙,恭喜长孙妃!”
蒋彦回神,看向阿蛮,正好看到她手摸着小腹不动。
呆愣的脸上如涨潮般慢慢浮上喜色,继而是不知所措……
“真……真的……我要当爹了?”
阿蛮也愣着呢,喃喃:“那我要当娘了?”
院正老人家笑了笑,说了一声:“恭喜二位主子。”
恭喜的岂止是二位主子?这天下最大的二位主子都欣喜若狂了。
皇帝更是老泪纵横:“朕能看到太子的孙儿出生,死而瞑目了――”
皇后这段时间第一次和皇帝感同身受,同样抹着眼泪:“还好留下了赵氏,这赵家真的旺彦儿,旺老大一家。”
皇帝心里认同了皇后的话,彻底把立阿蛮为长孙妃的疙瘩抹平了。
阿蛮和蒋彦还在屋里相对而坐,小心翼翼摸着肚子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才不会有失――主要是蒋彦。
他现在发愁的事情可太多了:“明天五禽戏我一个人去练,你就好好睡觉;还有,我要找二皇叔说一声,跟着二婶练武的是得停一停,可不能再打拳踢腿了,万一把孩子蹦下来了可怎么办。”
愁得不得了。
阿蛮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紧紧皱起的眉心上,笑得不行:“你这是――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杞人忧天?”
蒋彦握住她的手收在手心:“这哪里是杞人忧天,妇人怀孕不容易,哪个不是小心又小心?”
阿蛮任他握着手:“是是是,可小心了,小心得张三娘可以挺着大肚子拿着洗衣棒追着赵阿大满街跑;小心得赵疙瘩媳妇临盆前还在摆摊卖瓜……”
蒋彦:“这不一样……”
阿蛮:“哪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