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娘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只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客气和善;高公公多看了寄娘几眼,这才垂眼退到司马墨身后。
施牧注意到了高公公这个微不可见的不同。
四人游玩大半天,司马墨像往常一样问东问西,寄娘事无巨细地回答他各类问题,即便是路过一条拱桥,她也能从这座桥是谁捐助讲到此地洪涝周期再讲到朝廷治河的手段、河两岸各州府救灾方法……
司马墨听到关于两河流域如何救灾治水时,心中隐隐认可了施牧的话,无痉蛉说闹问滥芰好像的确比先生强,这些见解就连朝廷那些治河官员都不一定有吧,不然也不会年年水患。
夕阳西下,四人打道回府。
施牧送寄娘回了园子,自己带着司马墨主仆转头回庄子。
进了山庄,他看向高公公。
“公公今日见无荆可有看出什么?”
高公公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
司马墨盯着高公公:“可是公公刚见到夫人时,好像有点不一样。”
施牧:“连公子也看出来了,公公能说一说为何当时那个情状吗?”
高公公只好低声叙述自己的心情:“初一见,这位无痉蛉撕芟衽才曾经见过的一人,但是十几年过去了,奴才对那为主子也只有一面之缘,实在说不准呐。后来一路跟随各位主子游玩,看着无痉蛉速┵┒谈,奴才就越看越不像了。”
施牧却不放弃,依旧追问:“你觉得她像谁?”
高公公目露怀念:“是赵大人家最小的那位小姐。”
“赵家?”
高公公点头,看向司马墨:“那年小主子满月,赵夫人带着赵小姐进宫参加宴会,赵夫人亲手抱了小主子,赵小姐在边上逗得小主子咯咯笑,小主子抓着赵小姐的手指头一直到抓周宴开始才扯开。”高公公脸上充满了回忆的笑,“赵小姐的手指头沾满了口水,她还开玩笑,说这是自己和小主子一见如故,你们是口水之交。”
司马墨的脸蹭地红了,自己小时候流了人一手指口水这种事……
施牧听着高公公的描述,眼前仿佛出现了当年那其乐融融的场面,而赵家小姐的性格也有了大致的轮廓。
体弱纤细但十分有亲和力,还是个活泼机灵的小姑娘,大概从小被赵家宠着长大,皇后面前也能开朗打趣自己和皇子。
再看如今的无尽
外表平和,内里却隐隐有不可见底的深沉感,行事老练、圆融隐忍,整体的气质的确和当年的赵家小姐全然不同。
高公公:“十多年过去了,当时奴才只是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内侍,只亲眼见过赵小姐一面,如今看无痉蛉耍气质完全不同,容貌也不太一样,只有这个身子是一样弱,奴才实在很难说这是同一个人。”
司马墨抿唇:“当年赵家被赶尽杀绝,赵小姐哪怕死了也被带下山,不会有错吧……那人,怎么会放过任何一个人呢……”
施牧轻轻摩挲着指尖,他原本也是不怀疑的,偏偏高公公第一眼觉得无鞠裾约倚〗悖这让他脑中灵光一闪,冒出许多猜测。
比如,曹氏从小在山庵长大,真的可以养成这样渊博的学识吗?亦或者晔王府后院不是争风吃醋而是藏书楼?曹氏进了王府快速成长了?
再比如,怎么这么巧,无竞驼约倚〗愣家谎先天体弱?曹寄娘也有这个毛病吗?
先天体弱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此事不急,且再说。高公公,宫里多久没传信给你了?”
高公公答:“快两个月了,奴才前几次回复说小主子迷上郊外山水,常常出城满山跑,还沉迷养各种鸟兽,宫里只回‘任之’,让奴才继续盯着小主子,后来再也没了消息。”
施牧笑着拍拍司马墨的肩膀:“沉迷游山玩水花鸟鱼虫的皇子,大概是没什么出息了,这个皇子还大字不识。这几个月宫里为选秀还得有一番争斗,恐怕没心思关注你,你还能再宽松几日,那便日日来上学吧。”
司马墨低头恭敬地说:“是,先生。”
施牧挥挥手:“回去吧,晚了进城麻烦。”
待司马墨主仆走后,施牧唤来自己的人。
“去查一查,十三年前赵家小姐病故山庵前后一年发生的事情。”
他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什么故事。
难不成,赵家小姐养一场病,就对同住在山庵的曹氏潜移默化了?让十三年后的无菊6豢捶路鹫孕〗悖
另一边,寄娘的园子里,她也在吩咐手下。
“浔州苏家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通知钱家闹吧,把苏家这层遮羞布给我撕了。”
第578章 锦绣堆38
今年选秀,浔州苏家有三个姑娘入宫待选,此前苏家便和贤王有勾勾连连的样子,这三个女孩中,其中一个是如今正受老皇帝得用的苏雪善的嫡女,寄娘猜测,这位很可能进贤王府中。
选秀结果马上要出来,寄娘原本想等苏家彻底和贤王粘连上,再将苏家一举推倒,如此便是一石二鸟。
但是今天,寄娘和司马墨身边的内侍撞见了。
她不记得这个高公公,但是对方和她初见面的反应显示,他似乎认出了赵愉乐。
虽然后来这种迟疑渐渐消退,可是见面那一瞬间的异样,寄娘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发现了,施牧那样的聪明人,估计早就起疑。
然而她不知道施牧和司马墨背后到底有多少势力,也不知道他们目的为何。她是赵家的人,司马墨是皇家子孙,也许曾经司马培和赵家是君臣相得,以后却不知道会怎么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寄娘不能让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不担心奶娘那些四散在各地的老人,即便有人去调查,她们也不会说出只言半语,但是她怕施牧智多近妖,奶娘等人亦或者山庵的师太,这些人表现再正常也会被他发现端倪。
所以只能提前几天,将苏家扯出来扰乱施牧的视线。
几日后,浔州爆发一桩巨大的丑闻。
钟鸣鼎食的书香世家浔州苏氏,竟然闹出了翁媳扒灰的丑事。
苏氏家族庞大,联姻甚多,七八年前家族落寞时,苏家长房的某个子孙娶了南边富商钱家嫡女为妻。
然而这个苏某是个短命的,娶妻一年便呜呼哀哉,留下年轻貌美又富有的钱氏独居守寡。
钱家心疼女儿,曾想让苏家给女儿过继一个儿子,他们有钱,可以多出一些银子资助苏家,但是苏家收了钱却迟迟没有过继孩子给钱氏。
一年一年过去,钱家逐渐失去耐心,又多次收到女儿的诉苦信件,便绝了过继之心,想把女儿接回家中再嫁。然而苏家自诩书香世家,十分迂腐,不允许苏氏儿媳再嫁他人。
两家人为此渐渐闹得老死不相往来,钱家以为,钱氏手中握有丰厚家产,苏家穷酸,公公婆婆大伯小叔都仰仗钱氏的银钱过日子,虽然姻亲交恶,但是钱氏日子应当不会太差。
谁知道,不久前,钱家得知守寡多年的女儿竟然疑似有孕,女儿偷偷来信求救,心中隐晦难言似有无数苦楚,钱家震惊之下赶来浔州,却看到“大病”的女儿,似乎去了半条病。
钱夫人从心如死灰的女儿口中得知,这些年她在苏家过得人不人鬼不鬼,被亲公公强迫,被婆婆嫉妒刁难,还要拿出嫁妆供养苏家全家甚至京中做官的苏大人……
苏家派人来和钱家交涉,不希望这样的丑事闹得人尽皆知,对苏家对钱氏名声都很不好。
而且,苏家不是当年的苏家了,如今京城之中苏雪善正得皇帝宠信,钱家这样的商户,靠着苏雪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若执迷不悟反目成仇却是蚍蜉撼树。
钱家恨得要命,却一时被掐住了咽喉。
钱氏似乎也看到了娘家讨公道无望,一天夜里,吞金自杀了。
钱氏的葬礼办得盛大,钱家好像也这样默默认下一切,选择接受苏家送过来的赔偿――京城皇商的资格。
直到钱家离开浔州,沉默到这选秀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浔州传遍了苏家扒灰的故事,而钱家,也一纸诉状,告上了京城。
借苏家的光,如今这桩案子是皇商钱家状告浔州苏氏,吸引过来的目光更多了。
而钱家告苏氏内里肮脏乱了人伦之外,还将这些年收集到的苏家贪赃枉法证据一并送了上来。
更巧的是,钱家找的官员是晔王一系的。
在浔州爆出丑闻那天,寄娘就写信给晔王,让他做好准备,等到钱家递上诉状时,晔王的人早就等候多时,立刻将所有证据都严密保管起来,贤王的人半点都沾不到。
在这个时代,这个社会风气、这个皇帝的治理下,想要扳倒一个大家族,一般的贪赃枉法是不够的,要让苏家永世不得翻身,扒灰丑闻才是最厉害的武器。
此丑闻一出,苏雪善直接没脸上朝,别的也就罢了,毕竟和他关系不大,但是扒灰事件提到了,钱氏的嫁妆还被挪用到了他身上。
苏家的穷酸刻薄、没有人伦、装模作样……种种丑态全都被人投射到了官职最高的苏雪善身上。
贤王正要和苏家联盟,见状顿时两难。
这些罪状听着轰动,但其实并不是特别大的事情,不过一个皇商,只要解决钱家,所有的案情都能翻转,但棘手的是,这显然是晔王出手对付他的,所有证据都被晔王掌握。
贤王的谋士给贤王出主意:“晔王掌握证据又如何?晔王和王爷相争,为此编造虚假证据构陷和王爷亲近的苏家,这不是他做不出来的事。苏家曾经和皇上出生入死,皇上对苏家有旧情,晔王如今一副恨不得将苏家乱棍打死的模样,皇上难道真的会高兴?”
贤王眼睛一亮。
是啊,这个朝廷,要的不是什么证据,而是父皇相不相信这些证据。
贤王立刻去找皇帝。
……
施牧坐在山庄的书房,桌上放着两份资料。
一份是最近京城轰轰烈烈的苏家乱伦案相关情报收集,一份是当年赵家小姐在山庵香消玉殒的前后故事。
他先看完了赵家小姐的那份资料。
赵小姐在赵家出事当晚病逝,尸体满脸出痘但仍旧被带下山让赵家下人辨认确定了身份;赵小姐身边的忠仆侍女在主子去世当晚**在屋内,余下下人居然都手握放奴契已然自由身。
放奴契不是当场写下就行的,需要上官府备案,所以赵小姐的仆人真的早就恢复自由身却还在她身边伺候?
施牧心中一动,在边上画了一个记号,写下:当年京兆府尹哪位?
接着就是这个**的丫头,看上去没任何问题,但是他偏偏直觉其中很是蹊跷,却找不到证据。
剩下的那些仆人和师太,有的已经找不到踪迹,有的去世了,他的人能查到并询问到的答案,基本和早前的叙述一致,没任何出入与疑点。
“怎么就事事正常却透着一股怪异?”施牧摩挲着下巴。
看完这份资料,他又看了苏家的案件。
“她又对苏家出手了?”施牧诧异地自言自语,“苏雪善暗自投靠贤王,这一回,她是真帮了晔王一个大忙啊……”
管事在外敲门。
“进来。”
“少爷,您有吩咐?”
施牧将刚才自己写下的笔记递过去:“再去查查。”
管事躬身接过,又说:“墨公子说今日晚一个时辰过来,宫里来人了。”
施牧冷呵:“京城闹得这么喧闹,他还有空想起大孙子?”
管事低声说:“今年选秀,墨公子也到了婚配年纪了,原本记不得,如今苏家出事,苏家那三个秀女……”
室内的气氛陡然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