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苏妙一脸愣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离开了那个噩梦般的地方。
吴芬紧紧抱着她,一只手不停地从上至下抚摸她的后背。
苏妙空洞的眼神逐渐聚焦,慢慢沁出亮晶晶的泪珠,一滴,两滴,不一会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她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声,但整个人很快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开始一抽一抽地低嚎,双手紧紧抓住吴芬的衣服,仿佛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车厢里异常的安静,只充满了苏妙的哭泣声,所有人都明白她需要一场发泄。
等马车再次停下的时候,苏妙已经陷入昏睡,苏万河拍拍自己,示意直接背着苏妙进屋,吴芬也跟着去了屋里。
苏恬则准备去厨房给苏妙做点吃食压压惊。
经过院子的的时候沈温昭还在陪安安玩耍,见苏恬面露不愉,他也不好出声询问,只带着安安跟着一同去了厨房。
苏恬准备给苏妙做个元宵甜汤,以前苏妙还没出嫁的时候,是个好甜口的姑娘,再炖个晌午说好的老鸭汤,里面加点补气的当归枸杞,好好地给苏妙补一补。
苏恬取了一些糯米粉,轮番加入冷水热水用力揉搓,揉到成团状后捻出一团用掌心搓成圆
旁边一大一小眼巴巴的望着,苏恬经受不住这视线,把盆一推:“别光顾着看,按照我刚刚那样把这一盆都搓成球。”
“嘻嘻”,安安兴冲冲的伸手就要揪,被沈温昭轻轻拍了下手背:“先去洗手。”
安安搓了搓手乖乖的跟着走了
苏恬起火架起一口锅烧水,又抓出一把花生捣碎,回头看了一眼还有大半盆面团没团好,索性撸了袖子一起,不一会大碗里白白圆圆的糯米团子就冒了尖。
等锅中水烧开,下入糯米团子,煮到浮在水面上后捞出过一遍凉水,这样口感更加劲道,接着另接一锅冷水放入几块红糖煮化,最后把糯米团子倒入锅中小火慢熬,一直熬到汤汁浓稠,再撒上一把花生碎就可以了。
苏恬给沈温昭和安安各盛了一小碗尝尝味儿,不能吹多,吃多了一会晚饭就吃不下了
碗里的元宵已经煮的软糯弹牙,勺子一下子就能舀上四五个,浓稠的酱汁挂在勺子上,吃上一口满口留香。
苏恬把撤掉柴火用余温温着元宵,转手又将收拾好的鸭子剁成块状,焯了水以后下油锅煸炒至变色,苏恬又翻出腌制的酸萝卜切片加了进去,炒出香味后加了半锅清水,调小火慢慢煲,算算时辰,等苏妙醒了差不多就好了。
沈温昭和安安就坐在厨房门槛,安安抱着个小碗吃的头都不抬,沈温昭尝了一口便开始用勺子一只搅着碗里的元宵,若有所思的看着苏恬。
他的目光过于直白,苏恬想装作不知道都难,只得放下手中的事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沈公子是想把元宵搅晕了一口吞吗?”
“你不开心。”是肯定的语气。
苏恬垂下眼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按着桌脚
“嗯。”
沈温昭放下碗:“可是你姐的事?”
苏恬把垂下的发丝别在耳后:“嗯。”
“有什么不顺利的吗?”
苏恬扯起嘴角:“应该没有,我只是生气那张家欺人太甚,明明当初是他家低声下气三番四次的前来求娶,这才多久便原形毕露。”
“明日我二伯会带着我大姐去官府和离,若是那张大成又使出什么阴招,动歪心思,我便拿刀剁了他喂狗!”
苏恬说完这句便出了门,留下沈温昭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
……
天色渐暗,苏恬敲了敲吴芬的房门:“二伯娘,大姐醒了吗?”
屋内传来几声细响,房门被打开,吴芬脸上还有些未干的泪痕
“恬姐儿来了,你大姐刚醒,你进来看看吧。”
苏恬抬腿进了屋子
苏妙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安心了,现在脸色好看了许多,靠在枕头上冲着苏恬笑,看来刚刚吴芬和她两人聊了不少。
“恬姐儿。”
苏恬快步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大姐现在感觉可好?”
“好多了,今个儿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只觉得心中郁气散了,整个人轻快了许多。”,苏妙眉眼弯弯,本就是性格温婉柔顺的女子,却识人不慎受了那般的苦。
苏恬看她模样不似作假,心中松了口气:“舒坦了就好,我刚刚炖了老鸭汤,还有你最爱的甜口团子,大姐给个面子尝几口吧。”
苏妙抬手摸摸她的脸颊:“还没吃过恬姐儿做的饭呢,大姐怎么可能拒绝呢。”
苏恬甜甜一笑,扶着她穿了鞋子收拾了一番便一起来到大堂。
苏家众人已经在大堂坐定,苏恬和苏妙到的时候便收到了来自大家关切的目光。
“妙姐儿瞧着身子都没什么力气,文安赶紧给你姐舀碗鸭汤。”张桂花慈祥的看着苏妙,开口笑骂了一句苏文安。
“奶奶…”苏妙看着依旧疼爱自己的张桂花,眼眶里又积满了泪花。
张桂花一看心疼极了,扯着帕子就起身走了过来:“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流眼泪,还跟小时候一样!”,说着就把帕子糊在苏妙脸上抹了两把。
苏妙哭笑不得,抬手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还不是因为看见您了,想的慌。”
张桂花听了这话也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坐了下来:“尽说些有的没的,赶紧把汤喝了,瘦的都成杆了!”
“诶!”苏妙痛快的应了一声,坐了下来。
第20章
苏文安给苏妙夹了一筷子菜:“姐,多吃点,你都瘦了。”,说完撇了撇嘴,别别扭扭的模样。
苏妙温柔的看着自家弟弟,许久没见,个头又涨了不少,像个小大人了。
“难得一家子人这么齐,都多吃一点,把那劳什子烦心事都给撂一边去!”苏大树敲了敲桌子。
苏万海点点头:“爹说的是,今天难得的月休,一会吃完了都回房好好休息。”
其他几个点头同意,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用公筷给自家儿女盛汤加菜。
吃完晚饭,郑春苗和李红月两人麻利地收拾了碗筷拿去洗刷,苏恬跟着苏妙回了房间。
“大姐,明天…你是怎么打算的?”苏恬犹豫了半响,还是开了口。
“什么怎么打算?”苏妙慢慢坐在椅子上:“恬姐儿是怕我明天又对那猪狗不如的东西心软吗?”
“恬姐儿,这段时间我就像从地狱走了一遭,那张大成新婚之后刚开始对我还算蜜里调油,奈何不过三两月,见我肚里一直没动静,那厮便换了态度,一开始只是让我做些冬日里下河洗衣洗碗的伙计,后来有次吃了酒回来才动了手,自那日开始他就像找到什么发泄口一般,三句话不爽就开始动手,他那老娘也是看他脸色做事,见他不把我放在心上,便也三天两头搓磨我。”
苏妙现在说起这般经历已经面容平静
“今日阿爷和爹娘他们豁出去了把我带回来,我万不能寒了他们的心,明日和离我断不会妥协。”
苏恬看她眼底划过一丝坚定,也不再多说什么:“那就好,咱们苏家现如今日子过的一日比一日好,不管如何,所有人都是你的后盾。”
苏妙眼底闪出一丝泪花,久违的感受到了来自亲人的关爱让她心里不再冰冷。
……
第二天上午苏记饭馆照常开门,苏万河几人本打算忙过早上这一趟就去村里把张大成押过来带去官府和离,结果还没做几桌生意,门口就传来躁动声。
“哎呦,亲家,这开店了也不跟咱们说一声,这么忙我们娘俩过来好搭把手啊!”何二花一改昨天那尖酸刻薄的模样,笑得脸上褶子都舒展了。
张大成跟在后面,两只绿豆眼直黏在这饭堂里,眼中的贪婪根本压不住。
大堂跑腿的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戒备
“张大成?你来的正好,我这就去把妙姐儿叫来,趁这个时候就去官府和离,也省的我再多跑一趟。”苏万河说着就要把外面一层罩衫脱了。
张大成连忙拦着他的动作,眼珠子转了又转:“哎呦,爹,您说啥呢我什么时候说要和阿妙和离了?您可真是误会了,那是我们小两口闹情/趣呢。”
“就是!昨个儿都怪我这个老婆子上来就发脾气,亲家公别往心里去啊!”何二花脸上肥肉颤颤,舔着个脸陪笑道。
苏文祖翻了个白眼:“误会?我把你按在地上打一顿然后跟你说是误会你乐不乐意?我呸!”
张大成搓搓手:“瞅瞅咱弟这一身穿的真俊俏,身子骨也好,昨天那手劲也是这个!”,说着竖了个大拇指。
苏万清这边给几位客人赔罪后便将人送了出去,掩上门挂了暂停开业的牌子:“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我让恬姐儿去把妙姐儿喊来,咱们一起去官府。”
何二花一听一个闪身压在门上:“恬姐儿怎是好福气,能开这么大的饭馆,这日子是过的红火了!”,话是这么说出口了,何二花心里怄的要死,这么好的铺子银子肯定赚的不少,说什么也不能让苏妙那小蹄子跑了,等哄回来这铺子不得给自己两个伙计做做,日子久了还能想办法拿捏苏家,把铺子占了,以后日子别提多滋润。
何二花心里想的美的冒泡,脸上又笑了几分。
苏万河冷冷一笑:“日子红火了也跟你们没关系。”
张大成一听急了:“爹啊!我那比亲爹还亲的爹啊!我是您亲女婿诶!这些年是我没本事,不能给我娘和阿妙过上好日子,您就帮帮我,给我个机会,我一定好好干活!”
苏恬这头带着苏妙正好赶到,把张大成的话听了个全。苏恬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主意,无非就是看自家饭馆赚钱了想来占便宜。
苏恬一把推开何二花,打断张大成:“二伯,我把大姐带来了,咱们现在就去官府吧,速战速决,别耽搁自己生意。”
苏万河也不想理睬这两人:“你们是自己跟我走,还是想像昨日那样挨一顿打然后被驾着走?”
张大成见苏万河不吃这一套,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也不装了:“哼,走就走,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
张大成如此自信,因着昨晚何二花连夜回了趟娘家,颠倒黑白一顿说,说动娘家人给她找了那二伯儿媳的堂哥,应了今天不判和离。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官府走去,后面还零零散散地跟了几个本来想到饭馆吃饭结果吃了一嘴瓜的吃瓜群众。
……
到了官府门口,苏文祖上前一步敲鼓,不一会便出来两位官差,问清楚是要和离的便将几人带到官府的偏院屋子,这里是专门用来调解民生的。
倒是其中一人暗暗的看了一眼张大成。
按照大燕朝的法律,夫妻二人想要和离的,大成一致后便可自行和离,但若不能达成一致,便需要官府出面评判。
“……,官爷,事情就是这样的,可怜我家女儿受了如此欺辱,还望官爷替小女做主。”苏万河细细将事情说个清楚。
只见那吊梢眼的官差斜楞了一眼苏万河,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说你女儿被多次毒打,可是我见着她精神状态挺好,也没有缺胳膊少腿,怕不是在夸大说辞。”
苏家几人一听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怕是这张大成果真找了那娘家关系。
“官爷,若是您不信,民妇愿让人验伤!”苏妙鼻头通红一双杏眼满满的不甘和倔强。
吊梢眼官差飞快的给张大成使了个眼色,张大成会意:“阿妙,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我爹去的早,临走前最放不下我,想看我儿孙满堂,是我太急躁了,你跟我回家,咱以后好好过日子,我保证好好待你。”
那官差接上话头:“官府里都忙得很,哪有空腾出来给你验伤,更何况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了,我看你这夫家是诚心认错,你就回去跟他好好过日子,别瞎折腾了。”
苏妙一个腿软就要瘫坐在地上,苏万河慌忙间扶住她:“官爷,请您再考虑一下!”,说着就要给官差跪下。
那边何二花眼疾手快地就要拉着苏妙往外走,苏恬一个箭步拍掉她的手把苏妙护在身后。
一时鸡飞狗跳。
“何事如此喧哗?”门外传来一声粗粝低沉的声音。
随后一位大约四五十的中年男子信步走来,身着红色圆领大袖,下裾加横襴,腰间一条革带环绕,脚上蹬着一双皂文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