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对审视的目光也没什么尴尬,大大方方地回望过去,倒看得那几个人有点不太好意思。
“听说你这对姐姐是双胞胎?感觉长得不是很像嘛。”
“反正都比钟尧好看就是了。”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打闹,一路就来到了校外的美食广场。
“好久没吃烤肉了。就这家吧。”
今天是钟尧请客,他做主选了餐厅,等进去后还是发扬了下绅士礼节,把菜单先给了林岁和钟意,“姐,你俩先点,看看想吃什么。”
林岁眨巴眨巴眼睛。
她没有吃过这种韩式烤肉,一眼扫过去只感觉都好吃,根本挑不出来。
钟意迟疑了一下,说:“我都可以。你们看着选吧。”
“每次你都是这句。”
钟尧撇嘴道,扫码点了单,“算了,我们六个人,要不然就点个套餐好了。”
因为正是饭点,又在学校旁边,餐厅内人很多,服务员都忙不过来。
钟尧从不自己动手烤肉,等服务员过来帮忙烤又等了很久。
林岁注意到,钟意等的时候看了好几次时间。
终于,服务员过来为他们烤完了第一盘肉。
“怎么样,好吃吧?”
钟尧得意说,“这家店在学校附近属于不错的了。”
林岁也觉得超级好吃。
牛肉非常嫩,特制酱料味道也好。
但钟意似乎没什么胃口,稍微吃了几口就停了筷子,开始默默地喝饮料。
钟尧和他的朋友聊得很热络,饭桌上好几次话题都转到林岁这里来。
“姐姐今年也是上高三吗?转学过来,应该很难吧。”
“你感觉我们学校怎么样,会不适应吗?”
“钟尧感觉不太提起你诶,下次多出来和我们一块玩呗。”
林岁能感觉出他们似乎想从自己这里挖出点什么讯息,用来之后打趣钟尧。
钟尧还拼命给她使眼色,让她好好说。
林岁挑了下眉。
毕竟今晚蹭了一顿饭,她决定还是给钟尧一点面子。
“没什么不适应的啊。又没有跨省,教材都是同一版的。”
林岁撑着下巴,明朗一笑,“至于难不难,等你们上高三就知道了,先打好基础吧。”
她用一种前辈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劝学”了一把,把他们想看乐子的心情都给打没了。
“时间快到了。”
钟意忽然小声说,“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上晚自习了?”
钟尧语气无所谓道:“晚自习晚到一会又不会死。大不了翘了。”
钟意说:“晚自习会点名的。”
钟尧不以为意:“没事,大不了就是告到爸妈那里,又没有什么关系。我一年能被告八百次,他们都习惯了。”
钟意默默垂下眼,正思考着怎么说的时候,林岁先站了起来。
她拉住钟意的手腕:“还是算了,我们先回去当好学生了,你们慢慢吃吧。”
没等钟尧和他的朋友反应过来,她抓着钟意径直走出了店,朝着学校的方向去。
林岁抓人的力气有点重,钟意感觉到她似乎有点不高兴。
“姐姐。”
“林岁。”
钟意叫了她两声,叹气说,“你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小尧,但他不是故意的。我和他一起长大,我知道他和爸妈不一样,他本质不坏。”
钟尧确实是不太细腻的性格,但是他对人好的时候也不打虚招。
他们差两岁,从小一块长大,钟意对于弟弟的感受还是和父母很不一样的。
父母对她的爱带有欺骗、利用和控制性质。
但钟尧,只是把她当姐姐而已。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林岁说,“他只是发现不了。”
发现不了其实你根本不怎么爱吃烤肉。
发现不了你害怕被告状。
发现不了你之前不住校,是因为你根本没有选择。
就像,他也从来发现不了你在家里的处境不是吗?
林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后面这句话说出口。
钟意那么聪明,她其实知道。
但对她来说,那是她除了钟家夫妻之外唯一的亲人,她不敢去戳破这一层仅有的薄弱温情。
“爸妈从小就对我们要求不一样。”
钟意轻轻叹一口气,说:“他是男孩子,不细心也——”
“你能知道你们不一样。那他难道从来没想过,你们为什么不一样吗?”
林岁还是没忍住,打断了她,“况且,本来就不应该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是人,是人就没什么不一样。”
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所有人的本质都只是人而已。
林岁其实也没有很讨厌钟尧。
钟家夫妻做的事情是他们自己犯下的罪孽。而十年前钟尧还只有五岁,她不想把恨意随便分散出去,反而降低了这层罪的重量。
但她也很清楚地知道,即便钟尧本身没有犯什么错,在钟家的思想浸润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最标准的,富人心态的男性。
他忽视底层百姓的苦难,不理解穷人为什么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
也忽视姐姐在家里的不公平待遇,不知道她为什么小心翼翼。
他站在自己的阶层视野俯视下去,他当然看不到角落里的黑暗。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前一秒,两人惊险地踏入了教室里。
赶上了。
钟意松下一口气,在点完名后,脑中还在回想林岁刚刚对她说的话。
从小到大,她就被父母告诉,你和弟弟不一样。
作为钟家的女儿,你有需要做的事情。
弟弟身为男生,他也有他要做的事情。
你们的责任不同,义务不同。
女孩子就要安分守己,知书达理。
我们让你学这些,是为你好。
我们不让你住校,也是为你好。
我们不给你多的零花钱,也是为你好。
而弟弟,他是男孩子,所以他和你不一样。
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男孩子不一样?
凭什么男孩子不一样?
第二十一章
钟意不是从来没想过这些。
但是她接受这种说法, 一方面是因为,这曾经是她唯一可以说服自己的念想。
父母只是控制欲强,表达方式极端, 自己总归是他们的女儿,他们也没有真的想伤害自己的一切。
另一方面,是后来, 她也只能这么想。
她逃不了, 反抗不了, 除了接受之外, 没有其他办法。
但林岁来了。
父母用同样的方式对待她, 她却毫不留情地扯破他们的这块遮羞布。
她直接问父母,为什么钟尧可以, 她们不可以的时候,钟意第一次从方如琴的脸上读出了被戳破的恼羞成怒。
原来你们也知道不公平啊。
原来你们也会害怕被其他人知道啊。
原来这不是被默认的世俗规矩。
只是你们冠以为我好的名义, 赐予我的人为枷锁。
“林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