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哭得抽抽搭搭, “我要这个干嘛?”
“那你想要什么嘛!”
“有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
钟尧跳起来, 拉着姐姐一路往上,跑到了阁楼里,“锵锵!快来, 这就是我刚发现的秘密基地!”
钟意擦了擦眼泪,无语片刻说:“这不就是家里的阁楼吗?”
“什么阁楼!是我的秘密基地——好吧, 现在是我们俩的秘密基地了!”
钟尧从柜子里倒出无数他藏起来的玩具车, 献宝式地展示给钟意,“看, 我把我喜欢的都偷偷藏在这里了。你要是喜欢的话就拿一个去呗,只要你不哭了就成。”
“……”
钟意又想哭,又想笑。
钟尧从小就体察不到她的真正情绪,但这也并不影响他努力用自己的方式对姐姐好。
那个钟尧的秘密基地,后来还真的成为了钟意隐藏秘密的地方。
父母知道那个阁楼是钟尧的地方,所以不涉足。
也正因如此,钟意在那里藏起了自己的小金库。
那小金库里的十几万,也有不少是钟尧给她的。
钟意很早就知道,父母对她和钟尧不一样。
但她也同样知道,弟弟对她比父母好。
她小学被人欺负,钟尧会替她出头。
每年过年过生日,钟尧准备的礼物都比父母更用心。
这些感情是没办法轻易抹掉的。
世界上大部分的关系不仅是纯粹的爱和纯粹的恨,更多的情况下如同这样,温情和怨言交织在一起,拼出一段不健康的亲情。
以至于现在,她可以满怀恨意地将钟氏夫妻送上法庭,却没办法毫无芥蒂地排斥或是接纳钟尧的存在。
“不会没人管他的。”
林岁忽然小声说,“毕竟外公对待所有的晚辈都很好。”
钟意怔了一下,对上林岁的视线,忽而有一种被看穿的尴尬感:“……你猜到我在担心什么了?”
“可以理解你的心情。”
林岁拉着她,往下边走边说,“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所以无所谓他的自生自灭,但你毕竟当了他这么多年的姐姐,坐视他不理,不是你的风格。”
说到底,钟尧也没有真正加害过她。
以钟意的善良性格,放不下是很正常的。
而且她刚刚也偷偷看过了,钟尧先前对她的那一点点恶意也已消散得一干二净。
看来他不止是对钟意感到愧疚,也理解了自己从前的一举一动。
林岁虽然还是不喜欢他,但也觉得算不上无药可救。
毕竟他也才十六岁。
“放心吧。”
林岁对钟意说,“他有他的未来,我们也有我们的未来。”
没有了钟氏夫妻,他们每个人都只会过得更好。
—
这个学期开学,林岁还是选择和钟意住在了学校住宿里。
这里更安静,更自在,省下每天上下学的时间,还能拥有她们自己的二人空间,林岁觉得很好。
之前,林岁还考虑既然事情即将尘埃落定,她需不需要转学回镇上的高中——毕竟她一直觉得,那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但是一方面,留钟意一个人在这里,她不是很放心。
另一方面,爸妈也觉得她在现在的学校里,才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
林岁想了想,也就几个月了,确实没有再转学的必要,也就继续留在这里,和钟意一块儿读完最后的半个学期。
放学铃声打响。
林岁伸了个懒腰,对钟意道,“走吧,去食堂吃饭。”
“稍等。”
钟意说,“我把这里笔记补完就去。”
班内的同学渐渐走空了,教室里也慢慢安静下来,最终只剩下钟意笔尖的刷刷声。
只剩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教室门突然被敲了敲,“钟意同学在吗?”
钟意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陌生人:“您是?”
“哦,我是李老师。”
他说,“你们王老师让我来叫你去一下她办公室。”
钟意站起身,刚说了一句好,就被林岁拉住了手。
她的目光紧盯着眼前的人,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片刻后说,“我和你一起去。”
这位李老师似乎也没异议,带着两人前往办公室。
进门后,钟意并没有看到王老师,而王老师办公桌旁边座位的一个成年男人却站起身,紧盯着她说,“你就是钟意吧?我想找你谈谈。”
钟意顿觉不妙,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李老师已经消失不见了,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三个人。
钟意的心脏传来熟悉的警告,她握住林岁的手,下意识想把她挡住身后,却被林岁反拉到她的身后。
“我叫高旭。”
他顿了下说,“我的父亲是高权。”
是高权的儿子?
钟意顿时感觉到一阵恐怖的窒息。
“那我想我们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林岁迅速拉住钟意说,“我们走。”
“请留步。”
高旭往前走了两步,说,“钟意小姐,你的房间里安装了摄像头,这你已经知道了。但你或许不清楚,你这些年所有生活的镜头,你的父母都发给过我父亲一份,而我父亲又从中摘取了他很满意的一些视频留档。”
他笑了一声,说,“如果我现在把所有的视频都发到网上,你删的完吗?”
钟意脚步一顿,寒气从脚底不由得冒上来。
只是生活记录而已。
的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但是如果是被高权留档保存的,那中间说不定有暴露的、隐私的镜头。
她能够想象,当大量的视频镜头都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所有人的关注又会重新集中到她的身上,她会被进行怎么样的审判和凝视。
任何的细节,都可能成为她是个“坏女人”的佐证。
“所以,你们要不要考虑和我谈谈,我的要求很简单,绝对不会过多为难你们的。”
高旭说。
别听他放屁。
林岁心内这么想,却通过钟意的掌心微颤感觉到了她的紧张。
这问题得解决。
否则始终是钟意心里的一个词。
她想拉着钟意走的脚步也缓了下,干脆转过身,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能改口,说你是自愿的。”
高旭说。
林岁当即扯出嘲讽地一笑:“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你们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高旭慢悠悠道,“你以为就只有你们有对你们有利的证据吗?我父亲也有,他可以证明你收过他很多次礼物,主动和他说话,并且奉承他。”
那些钟意迫于无奈,无从反抗的举动,完全可以被他们解释为勾引。
“我只是来和你们商量。看你是要主动改口,我们可以达成协议,选出对双方都合适的一种说辞,我甚至还可以给你们一笔不小的费用;还是要等着我公布证据,到时候,我肯定是不会给你们留任何情面的。”
林岁看着高旭,知道了他的底气来源于哪里。
社会对于女性存在一种完美主义的规训,任何一点透露出不是完美受害者的可能,都会遭致非议。
她让钟意卧底取得证据的行为,可能反被对方利用。
而且,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可以捏造谣言。
一个谣言就可能毁掉一个女性。
林岁握紧钟意的手,问:“可是你父亲所牵扯的事情已经完全不是我们这一桩这么简单了。他如果被查处,少这一个罪名,似乎也影响不了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最终定罪,她们这边只能算一个添头。
他真正的弥天大罪,并不是这个。
“那你就想错了,我并不是在乎那些。”
高旭说,“我只是不想被叫成强/奸/犯的的儿子。”
他是在乎他自己。
“我原本有工作,有未婚妻,有大好的前途,即便父亲被调查,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也不敢有人多说什么。但就是因为你们发的视频,我的一切都因此被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