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是这个!”
林岁晚兴高采烈地宣布道:“小舅舅,我真的撞邪了!”
林岁晚生怕别人不信,指着蓝舶铮身侧道:“看!那里有个长着招风耳的老爷爷!”
“……!!”
站在蓝舶铮身侧的霍正北背脊一凉,像是被火撩着了头发似,一下子跳开老远。
赵华维战战兢兢、结结巴巴道:“小小,小外甥女,你别吓我哇!”
蓝舶铮神色大变,扭头看着虚无的空气,迟疑又期待道:“晚晚,你真的看到了?他、他长什么模样?”
林岁晚就跟个缺心眼似的,积极又详细道:“那老爷爷长了一对招风耳,眼睛不大,肉鼻头,他说他叫蓝舽直,是你的祖父。”
其他四人:“……”
我们是该信,还是不信呢?
蓝舶铮脸上露出几分愤慨,想说什么,却又克制着没开口。
赵华维扯了扯林岁晚衣袖,低声道:“小外甥女,你别拿逝者胡诌啊,太过失礼冒犯了。”
只韩瞻鼎凤目含光,他盯着林岁晚的脸仔仔细细地瞧,仿佛要看进她心里似的。
林岁晚这个莽货半点也未察觉,一边为蓝舶铮形容着相貌,一边在脑海里疯狂艾特蓝胖子。
【林岁晚:蓝胖子!我给你孙子说我能看见你,他好像信了,又好像不信!你快给我说说你活着的时候和你孙子之间相处的事情,我好让他打消疑虑,只要我这“看得见鬼”的人设能立起来,以后不管是帮你找尸骨,还是帮你报仇,就都好办了!】
【青铜阿飘2号:……你直接就说了?!!你直接说自己能看见鬼!!】
【林岁晚:对啊,哎呀,你别废话了!赶紧提供信息,帮我把人设立起来!】
【新手阿飘:……小饿死鬼,不愧是你!】
【新手阿飘2号:……简直糟多无口。】
可惜说出去话不能收回来,蓝胖子再是无奈,也只能尽心尽力地帮着她圆。
林岁晚急切道:“我没有胡诌,蓝舶铮你别不信啊!”
蓝胖子啰啰嗦嗦地说着自己和孙子之间的小秘密,林岁晚挑挑拣拣地复述出来。
最后连蓝舶铮偷偷告诉自家祖父,长大以后想娶个小仙女当媳妇的愿望也说了出来后,其它四人才终于相信林岁晚能看见蓝舶铮祖父的魂魄。
蓝舶铮早已泪流面面,盯着身侧的虚无空气,哽咽道:“祖父,您为何没去投胎,是舍不得孙儿吗?孙儿也好思念您,呜呜呜……”
霍正北和赵华维像两只小鹌鹑似的缩在一起,真真,真的有鬼?!两人都快吓尿了!
只有韩瞻鼎神色淡定,他从林岁晚眼底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地狡黠笑意,莫名觉得这场面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林岁晚等蓝舶铮平复情绪后,才兴冲冲传话道:“你祖父说他的尸骨卡在惊涛涯下的一处礁石缝隙里,希望咱们能帮着收捡起来安葬好。”
蓝舶铮急切道:“祖父坠涯后,县里的衙役,以及家父家母都派人去找寻过,可惜无果,若是能找到祖父尸骨,自然是最好!我这就回去……”
韩瞻鼎出言打断,冷声道:“你要回去告诉你父母吗?呵,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第69章
韩瞻鼎一开始只作壁上观, 可看着几个二傻子竟然半点也不怀疑地信了鬼,眼瞅着就要瞎胡闹,他也不好再继续瞧热闹, 只能出声将几人的心神给重新拉回了阳间。
那个据她自己说能看见鬼的奶娃娃一脸无辜,眼里一派坦然, 当真是半点戒心和防备都没有!
韩瞻鼎无奈又好笑,扫了蓝舶铮、霍正北、赵华维三人一眼,语气严肃道:“今日之事除了咱们在场五人,不可再叫任何人知道。”
赵华维醒过味儿来,连忙点头道:“对对,不能说,谁都不能告诉, 暂时先保密啊!”
林岁晚眨了眨眼,试探问道:“也不可以告诉祖父么?为什么?”
林岁晚在枉死城里什么样的冤鬼没见过,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区别呢, 看见就看见了呗,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再说了,在林岁晚看来,这人世间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自家祖父了, 完全没必要对祖父隐瞒啊!
赵小胖子却白了她一样,语重心长道:“你此时若是告诉姑父,无非也就两种结果,一种是他不信,只当你是小孩子胡闹,说不定还要笑话你呢!另一种则是他信了, 毕竟老人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可到时候却又免不了为你操心,说不定还会逼着你喝香烛灰兑的水,去寺庙里住上大半年,你确定要告诉吗?”
林岁晚赶紧摇头,她不想喝香烛灰的兑的水,也不想去只能吃青菜豆腐的寺庙里关大半年!
小饿死鬼的嘴已经被她那厨艺精湛的外祖母给养刁了,再也受不得粗茶淡饭的苦!
霍正北关注点有些偏,他纳闷道:“我也是小孩子,可我怎么就看不见呢?是因为我的眼睛不如小恩人的清澈么?”
霍正北说完还仔细看了看林岁晚的双眼,乌溜溜水灵灵的,确实是他见过最清澈的了。
韩瞻鼎深吸一口,心里升起一种俯览众山小的优越感,身边的小伙伴都是没成算的二傻子,莫名觉得自己的责任更大了。
蓝舶铮作为当事人,并不像霍正北几人淡然,他此时心神正翻江倒海似地晃荡,想着祖父还在时与父母之间的种种矛盾,纠结万分。
话本里都说人死后会去地府排队投胎,只有含冤受屈执念深厚的亡魂才会滞留人间。
蓝舶铮想了很多,却又不敢深想,可无论如何,祖父的尸骨是必须要收敛安葬的。
惊涛涯峭壁嶙峋,高十几丈,海浪汹涌,多有暗礁旋涡,寻常人很难踏足,若是不求助父母,蓝舶铮当真就没有办法可想了。
韩瞻鼎抱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蓝舶铮,问道:“蓝家家事外人不好插手,你想到该如何处理了吗?”
蓝舶铮双手无措地拽紧衣摆,过了许久,才跟下定了决心似的,涨红了脸,朝着韩瞻鼎躬身行礼道:“在下如今虽年幼无权势,可勉强还算有些许上进的毅力,若公子不嫌,在下往后愿肝脑涂地供公子驱使,只恳求公子能施以援手,帮在下寻到祖父尸骨。”
韩瞻鼎坦然受了他的礼,似审视一般地低头打量,仿佛在估算他是否真的具有他所说的价值。
赵华维和霍正北两人被蓝舶铮这突如其来的投效认主行为给震得回不过神,跟两条傻狗似的闭着嘴不敢瞎汪汪。
林岁晚缺了根弦的神经慢慢搭上了正轨,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没明白透彻。
韩瞻鼎轻笑一声,抬手将蓝舶铮扶了起来,语气熟稔道:“我与子远本就是同窗,又何需如此客气,令祖父之事,在下自当相助。”
作为燕王幼子,韩瞻鼎自然是要人有人,要势有势,他既然主动将事情揽下,那一切自该由他主导。
韩瞻鼎先问林岁晚,问她蓝胖子是否还记得自己的尸骨在哪处礁石缝隙里,惊涛涯绵延海线七八里,没个具体方位可不好找。
这问题林岁晚早就问过了,蓝胖子当初是被人砍成重伤昏迷后,扛去惊涛涯抛的尸,他知道个屁的具体位置,就只模模糊糊记得自己坠涯的地方长着一小片杨柳树林子。
韩瞻鼎只道是有些麻烦,但也还好,先派人过去仔细搜索几圈就是,至于派什么人,蓝舶铮和林岁晚他们都没过问。
因着这突发的意外,霍正北没回校舍,蓝舶铮和韩瞻鼎也耽误了散学回家的时间,三人索性也不急着走了,都打算在课室里写完功课再离开书院。
韩瞻鼎看了一眼承诺要供自己驱使的蓝舶铮一眼,慢悠悠暗示道:“我那临窗的位子虽光线极好,可却容易灌进来风,偏我又有个吹了风就鼻痒的毛病,不知可否与子远兄换个位置?”
蓝舶铮自然是不可能不同意的,他看了林岁晚一眼,收拾好书箱后,有些怅然地换到了窗户旁边。
林岁晚在纸上写了两个狗爬字,抬头看着韩瞻鼎坐在自己旁边,半点都未多想地关心道:“小哥哥,你鼻痒有可能不是因为吹了风,说不定是因为花粉过敏什么的。”
课室里三尺长的小小书案相互之间都隔着一人半宽的距离,韩瞻鼎坐在方凳上,膝盖一顶就将桌案朝着林岁晚那边移过去了大半人宽。
他斜着身子,手肘支着桌角,托着下巴淡淡道:“晚晚,你以后要是再看见了鬼,可一定要记得先告诉我,知道了么?”
两人隔着不过一尺远,林岁晚莫名道:“为什么?”
韩瞻鼎挑眉,瞥了偷听的其它三人一眼,自信道:“你告诉别人又能如何呢,最后还不是得让我来想法子,何必多此一举,是不是?再说了,我父亲与林老将军乃知己挚友,咱们两家也算是通家之好,你还信不过我么?”
林岁晚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祖父既然将林氏的前程性命都压在了燕王身上,那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毫无保留?
林岁晚试探将所有的问题都甩给韩瞻鼎,低声道:“小哥哥,蓝舶铮的祖父明显是被人害死的,你有没有办法替他伸冤啊?”
韩瞻鼎没好气道:“你倒是爱管闲事!”
林岁晚讪讪道:“同窗之谊,怎么能算闲事呢。”
韩瞻鼎意有所指道:“确实不算闲事,不过想要伸冤,还是得先找到尸骨才行。”
人命官司,总得要找到尸首才能击鼓报案,蓝舽直坠涯半年,到如今衙门里记录估计还只是失踪呢。
几个娃娃写完功课后各自离开,临走时,韩瞻鼎又强调一遍保密问题。
接连几日,众人都努力装作若无其事,该上学的时候上学,该回家的时候回家。
韩瞻鼎让甲一带着人去惊涛涯搜寻,有什么进展都会及时传消息回来,五个小娃娃因为保守着同样的秘密自然而然地成了一个小团体,颇有开蒙院朋党之嫌。
望海书院七日一休。
燕王府的暗卫办事极有效率,临近休沐日的时候,终于传消息说寻到了蓝舽直的尸骨。
韩瞻鼎他们决定趁着休沐的时候过去确认。
*
惊涛涯外的礁石滩连艘小渔船都过不了,想要下到涯底,只能攀着峭壁往下爬。
林岁晚蹲在峭壁顶端往下望,看着汹涌的浪花,狰狞的礁石,只觉得眼花头晕。
韩瞻鼎赶紧将她提溜了回来,吩咐甲一拴上绳索再下去。
蓝舶铮哆嗦着唇,不知是忐忑还是紧张,躬身对甲一等人见了礼,声音呜咽道:“有劳几位壮士了。”
林岁晚突然有些难受。
蓝胖子之于蓝舶铮,应该就相当于祖父之于自己。
林岁晚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也要替祖父收敛尸骨……,不!不能想!
林岁晚也不敢再想,因为只光是想一想,她就难受得心口发疼,心酸得险些落泪。
甲一和两名暗卫在腰上拴了绳索,从最为低矮的一处断崖慢慢往下攀爬。
霍正北和赵华维大约也受蓝舶铮感染,都不是太好受,沉默片刻后,赵华维第一个受不了,他故作轻松地对霍正北道:“我和小外甥女今日出门的时候父亲和姑父可是盘问了好一阵子,还亲自将我们送去了燕王府北院,好像我们是在骗人似的,你呢?你小叔就没盘问你?”
霍正北撇嘴道:“燕王府公子邀约,我小叔高兴还来不及呢,生害怕我失礼怠慢,夜里拉着我叮嘱了大半宿。”
几个小娃娃能来惊涛涯一趟找的借口就是燕王府公子邀约,约他们一起去春游,只是都没说是来惊涛涯春游,春游的主题是替枉死的冤鬼收敛尸骨。
吹了大半个时辰的海风,林岁晚双丫髻都快吹散的时候,甲一和一名暗卫才终于抬着一具用白布包裹着的尸骨爬了上来。
几个小娃娃倒是都胆大得很,对着尸骨行了礼,说了句“冒犯”后,竟然都好奇地凑过去瞧。
在海水里泡了半年,尸体早就腐败不堪,衣裳布料却还勉强能分辨出几分原样,身上佩戴的玉佩扳指也都还在,并未损坏多少,因此想要辨出身份也很容易。
蓝舶铮看着那雕花玉佩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膝盖一软,普通跪在地上,悲怆道:“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