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妩不得不接过来,看着他,有些犹豫:“殿下,我们能不能……”
他们又不是要做真的夫妻,这合卺酒能不能不喝?
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太子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摇头打断她的话,语气淡而坚决:“不能。”
郦妩:“……”
好吧,过场还是得走,表面功夫起码要做完。
于是两人各自执酒,手腕相绕,低头,唇贴近酒杯。因为离得过近,彼此呼吸仿佛都缠在了一处,极为亲昵的感觉。
郦妩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惹得太子又皱眉看了她一眼。
还好这酒并不多,很快饮完酒,郦妩抬头,见太子正微垂眼皮盯着自己,她连忙往后退了退。
萧衍倒也没有逼近,只又瞥了她一眼,便放下酒杯,出去了。
皇太子的洞房是没人敢闹的,这会儿百官众人也早已散了筵席,各自出宫回家了。
吕嬷嬷和琉璃她们再次进来,服侍郦妩取下凤冠,拆下步摇钗环等。然后脱去繁琐嫁衣,便由琉璃和玲珑带郦妩去侧殿沐浴。
进了东宫侧殿,转过巨大的大理石底座紫檀山水落地屏风,琉璃和玲珑顿时被东宫的净室给震撼到了。
因为这已然不能叫作净室,准确来讲,应该叫浴殿。
只见那侧殿中心被挖出一个三尺来宽,丈余长的池子。池底与池壁全部由打磨光滑的汉白玉砌成,再妆以碧玉条石,显得一池兰汤,水波莹莹,清澈见底。
八个金雕瑞兽龙头从池壁四周依次错落伸出,正汩汩地冒出香汤,水池上热气蒸腾。
浴池正中则是一座海棠花形状的白玉台,想来可以用来摆些澡豆、膏脂、香胰子等,甚至躺坐在上面吃些瓜果点心都绰绰有余。
浴殿中帐幔低垂,兰汤香幽。
郦妩心想,这靡丽香艳的浴殿与端方肃然的太子联系在一起,真是颇为古怪。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郦妩实在太累了,走进浴池里,泡在兰汤中,趴在那海棠花白玉台上直接就睡了过去,直到琉璃和玲珑帮她洗完,才不得不喊醒了她。
沐浴完,用棉巾擦干水渍,穿好衣裙,郦妩走出了浴殿。
太子萧衍正站在寝殿里,身上的大红冕服早已换下,只穿着一件墨蓝色的软缎锦袍,鸦黑鬓发上还沾着湿润的水汽,想来是已经在另外一间侧殿里沐浴换衣了。
两人站在原地对望一眼,郦妩神色极为不自在。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在沐浴之后,在内室里,跟一个男子相对。
虽然过往彼此也算熟识,但是也没有到这般亲密的地步。
恰好这会儿吕嬷嬷她们收拾妥当,朝太子福了福身,全都退下去了。整个屋子内,瞬间就只剩下了郦妩和太子两人。
萧衍没再多看郦妩,抬步朝那座大得离奇的紫檀木雕龙凤呈祥的拔步床走去。
意识到接下来要做什么,郦妩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
“过来。”萧衍走到床前,慢慢回头,淡淡地瞥了郦妩一眼,“站那么远做什么?孤又不会吃了你。”
郦妩只得硬着头皮朝拔步床走去,嘴里嗫嚅着,“殿下……我们……”
“知道。”萧衍脱去鞋袜,先上了床榻,坐在床沿边看她,“放心,孤不会碰你。”
郦妩立即松了口气,这才自若地走过去。一边暗忖着太子怎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一边自己除去鞋袜,也坐在床沿边。
转头瞥向太子,见太子也正看来。不过他面色冷淡,神情肃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好像对他瞎想点什么,都是亵渎了他似的。
郦妩:……
好吧,是她想多了。
太子跟自己一样,有喜欢之人,自然不会想对她做什么。
按照嬷嬷教导,两人睡觉,按规矩自然是太子睡在里侧,太子妃睡在外侧,这是为了方便起夜伺候。因此郦妩乖乖地在外侧坐好,拉过其中一床锦被,盖住自己露出的腿脚。
再扭过头,却见太子忽地倾身过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匕首,脱去革鞘,露出锋利泛着寒芒的刀刃来。
“殿、殿下……你这是?”郦妩盯着那冷冰冰雪亮的匕首,立时瞪大了眼睛。
过往她虽然偶尔对太子口敬心不敬,其余也没得罪他,且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前阵子俩人相处时日那么多,应该也算是有点交情的吧?
如今唯一要说的,也只是她这个太子妃心有所属,且所属之人不是他,可他自己也是这样呀……这大婚之夜的,他不至于还要杀自己吧?
郦妩六神无主,一通胡思乱想,却见萧衍握着匕首,淡淡看着她:“手伸过来。”
郦妩:“?”
见她满脸茫然,萧衍目光往下扫了一眼。
郦妩顺着他的视线,立即看到了铺在褥单上的那张洁白的喜帕。
郦妩:“……”
既已接受过婚前教导,此刻她自然知道那喜帕是作何用处,立即就明白过来,太子这是要伪造初夜喜帕落红。
郦妩心想太子果然早就想好了对策,真是想得比她还周到。
只是她望着那冒着寒光的匕首和锋利的刀尖,想到将要割破自己的手指,顿时就更害怕了,瑟缩着嘟囔:“可……可是会很疼啊。”
不过是划破手指而已,对萧衍来说简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这姑娘娇气如斯,且那软糯的嗓音含糊地呼痛,直叫萧衍头皮一紧,皱起眉峰。
他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静静地看了郦妩几息,最后刀锋一转,直接割破了他自己的手。鲜红的血涌了出来,在郦妩的目瞪口呆中,一滴一滴,落在洁白的喜帕上,像是雪地上绽开的一朵朵鲜艳红梅。
郦妩震惊又感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萧衍,“殿下你……真是个好人。”
萧衍:“……闭嘴。”
郦妩连忙抿紧唇。
萧衍将那喜帕扔在床尾,也没再理郦妩,抬手一挥,殿内灯火全灭,帐幔自然落下,于静谧夜色里,隔出一方小小的天地来。
郦妩坐在这方漆黑的小天地里,身侧男子的气息仿佛无孔不入,带着不容抗拒的侵略性,又像是无形张开的网,只待猎物投入,不由地让她再次像被围捕的小兽一般紧张起来。
还好萧衍已经合衣躺下,郦妩在黑暗中静坐了半晌,才渐渐松弛下来,也慢慢地合衣躺了下去。
春夜尚寒,两人一人一个被窝。
大概是太累了,郦妩一躺下去就睡着了。
可没多久萧衍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眼皮微垂,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蹭到自己怀里的少女。
她不仅踹了两人的被子,甚至还双手抱着萧衍的胳膊。
萧衍内功深厚,耳力目力极佳,夜间视物也犹如白日一般毫无障碍。因此便将少女睡熟的娇靥,微微翕张的红唇,一一尽收眼底。
更遑论那令人无法忽视的绵软触感,随着清甜的气息在帐帷间漫开,一起一伏,完全是在鞭笞人的理智。
萧衍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然后伸手推了推郦妩。
岂料少女在睡梦中极是执着,他越推,她抱得越紧,直接将他的胳膊死死压在胸口,甚至还伸出一条腿搭在他的身上。
萧衍:“……”
他静静地看了郦妩半晌,最终咬了咬牙,干脆长臂一伸,将她整个圈入怀里。
第24章
直到幽香盈鼻, 软玉触怀,叫人控制不住心猿意马时,萧衍才猛然警醒, 意识到自己的失策。
他一生克己复礼, 言出必行。
既已给出了承诺, 也说过不碰她, 此刻的行为却显然是言行相悖。
只是……
还不待他想好到底是进还是退的时候, 怀里的人却先不乐意了,开始扭动挣扎起来, 想从他的怀抱禁锢里逃出去。
郦妩还在睡梦中, 但阖着的眼皮微微跳了跳,嫣红的唇瓣也轻轻嘀咕蠕动, 配合着那不安分的推拒动作,明显是对这样的圈抱不满意。
萧衍身躯僵硬, 缓缓松开了手。
郦妩从他怀中拱出去,挪出一点距离后, 又继续侧身,伸手摸索过来, 寻到他的胳膊, 继续抱入怀里。
——她不乐意被抱, 自己倒是肆无忌惮地抱着他的胳膊。
萧衍在暗夜里沉默地盯着郦妩的睡靥看了许久, 最终也合上眼皮,不再去管她是搂着自己的胳膊,还是用腿搭上自己的身体。
*
皇太子大婚,按律有九日休沐假期。
往日里即使不上朝的时候, 太子也是惯例在卯时初刻起来,宫人早早候在外面, 时刻等着召唤。若时辰稍过,必会由近身太监德福或者德保主动进殿叫太子起。
但今日乃是皇太子新婚第一日。是以,哪怕早已过了卯时,已快到了辰时,也无人敢进殿打扰。
内殿一室安静。
春日昼短。天还未大亮,只有熹微晨光时,郦妩感觉自己好像置身在大火炉里一般,全身都被热气烘烤着,尤其是胸口位置,灼得近乎发烫。她热得口干舌燥,直接渴醒过来。
睁开眼睛,借着透过帐帷的朦胧微光,对上太子那双幽深黑眸,郦妩微微发愣。也不知太子是什么时候醒来的,更不知他这样盯着她瞧了多久,而他此刻的眼神看起来着实有些古怪。
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了,郦妩顿时一惊。正欲往后缩,才注意到自己正双手抱着太子的胳膊,甚至还有一条腿搭在太子的身上,俨然将他当做自己往日里常抱来睡觉的引枕一样缠着……
郦妩当下骇了一跳,连忙松开手,收回腿,窘得面红如血,说话也支支吾吾:“殿、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唔。”萧衍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神色一如既往地冷肃,仿佛这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早晨,完全没有新婚早起的温存旖旎,语气淡淡地道:“你先起来。”
“哦哦。”郦妩想着自己躺在外侧,必然是挡住了太子,连忙坐起身。
锦被滑落,露出少女凌乱衣裙下的妙曼曲线。乌发垂肩,白嫩的脸上晕着绯色,眼波迷离,红唇饱满娇嫩,一副春睡早起的媚态。
萧衍只掠过一眼,便道:“你先出去吧。”
按照郦妩在宫里那几个月接受的宫廷教导,太子妃是需要服侍太子先穿衣起床的。但显然太子这会儿并没有要她服侍的意思,郦妩也没多想,探身拉了床铃。
太子自稍稍长大之后,便不喜旁人碰触,穿衣沐浴,都是自己亲自上手。东宫没有内寝宫女,郦妩入住东宫后,这内殿的一切,便由她带来的四位贴身侍女代劳。
听闻铃声,此番在外头侍夜的琉璃和玲珑迅速进来,小心翼翼地打起帐帷,一左一右挂上金钩。
琉璃和玲珑二人年龄也就比郦妩大一二岁,陪嫁过来,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对方还是尊贵无比的太子,叫人时刻都紧着头皮,不仅不敢说话,不敢四处乱看,更生怕行错踏错一分。
因此服侍郦妩起床时,二人都垂着脑袋,战战兢兢,没敢往帐帷里头多瞧一眼。
郦妩去了侧殿由着琉璃和玲珑给自己梳洗。
等到她梳洗穿戴完毕,太子还未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