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细弱,像是委屈,又像是抗议,但终究还是乖乖地窝在他的臂弯里。
萧衍抬手,犹豫了一瞬,最终大掌还是落在猫儿毛茸茸的背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
他的动作极慢,掌腹微压,搭在猫儿柔软的背上,从头到尾,缓缓地摩挲着。
郦妩看在眼里,顿时感觉自己的脊背也莫名地酥麻了一瞬,心尖仿佛被一枝细软的羽毛挠过,急急地颤跳了一下。
“喵呜——”
小白猫忽然在萧衍怀里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像是未曾料到它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萧衍表情微微错愕,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它,但显然没起到多少安抚作用。
郦妩连忙走过去,“殿下,给我吧。”
萧衍将汤圆递到郦妩手里。
“去用午膳吧。”萧衍看了一眼郦妩,又瞥了一眼窝在她怀里的猫,转身往殿内走。
郦妩走到殿门口,将猫儿递给迎上来的玛瑙,由她带去喂食。黑雾也被东宫内侍唤走吃东西。
东宫殿内,宫人鱼贯而入,迅速摆上了午膳。
郦妩跟着萧衍在紫檀八仙桌旁坐下,扫了一眼菜式,有她爱吃的砂锅煨鹿筋,桃脂酥酪等。尤其是那鹿筋煨得极其软烂,看起来一抿即化,正是她最爱的做法。
东宫的厨子看起来手艺不错,一顿饭吃下来,郦妩非常满意。
她专捡自己爱吃的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
而太子则在德福的布菜下,每一样都只略尝几口,仿佛吃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没有任何偏爱。
郦妩知道,帝王与旁人不同,样样都要谨慎,尤其是饮食上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偏好,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太子身为储君,亦是如此。
她细细一想,不免觉得身为太子也挺可怜。
娶不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不能肆意吃自己喜欢的食物。
郦妩一边舀着酥酪,含着汤匙慢慢嘬着,一边用有些怜悯的目光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太子。
萧衍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便也望了过来,看清她此时的模样,目光微微一滞。
最后又淡淡地移开视线,放下碗箸,没再吃了,起身走了出去。
郦妩一脸莫名。
暗想是不是自己同情的眼神太过明显,让太子恼了。
毕竟以太子尊贵的身份,自有自己的矜傲,哪还需要别人来怜悯他。
不过郦妩向来不是庸人自扰的性子,这个小插曲她也不会放心上。
用完午膳,漱了口,便由德福带着,琉璃跟着,将东宫各殿逛了个遍,既可以消食,又能顺便了解下东宫的殿宇布局。
“太子妃,那里便是殿下的书房。”德福指着一处琉璃碧瓦,重檐五脊殿的屋宇对郦妩道。
他遥遥一望,书房门口,太子的近身大太监,东宫职位最高的宦官李遥正守在门口。便又道:“太子殿下此时正在书房内。”
郦妩抬头望了一眼,那里树木掩映,屋宇古朴,显出一股庄重之气来,一看便是庄严重地。
她点了点头。
虽说她偶尔也会看看书,但也不需要去太子的书房,所以并没有太感兴趣,看了一圈,消食得差不多,便回了寝殿午憩。
先皇和太后早已仙逝,太妃们或出家住在庙庵里,或得了嘉文帝重赏遣散出宫颐养天年……这重重深宫中,辈分最大的就是嘉文帝和容皇后。
太子生母便是皇后,因此郦妩除了需要给容皇后请安外,其他嫔妃那里倒是不用去。
而东宫里,除了她这个正妃,目前还未置侧妃良媛,太子似乎连个通房或者近身的宫女都没有。人员极其简单,郦妩这个正妃也当得非常清闲,除了不那么容易出宫去,其余跟未出阁前似乎也没什么两样。
郦妩躺在东宫内殿窗牖下的美人榻上,望着窗外灿烂春光,绿树繁花,忽地想起自己的娘亲——明月郡主。
自己此刻的生活竟莫名地与明月郡主如此相似。
或许父亲和母亲之间的相处模式,便是她和太子将来的照影?
看母亲那般闲适的姿态,似乎过得也优哉游哉。
不过郦妩不是明月郡主那样清冷的性子,尤其她还拘囿于深宫内,常年不能出去,她肯定是受不了的。
若是倾慕于太子,以及太子也对她有情,两情相悦下,或许会为了心爱之人,还能忍耐得住。
可她和太子并不两情相悦。未来唯一的盼头大概就是太子对她的承诺?
等他登极之时,便是她熬出头之日,不知道到时候去游历山河,还能走得动吗?
郦妩胡思乱想地睡了过去。
她这里乐得清闲,还能胡乱瞎想,吕嬷嬷那边却是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若是一直不圆房,便不会有皇嗣,没有皇嗣傍身,这太子妃的位置也将会岌岌可危。
得想个法子呀!
吕嬷嬷站在窗下看着自家姑娘睡得酣甜的娇媚睡颜,心忖着,这般容色已经是世所罕见了,不可能有男人看着不动心啊,尤其是太子这样血气方刚年龄的年轻男子,便是再冷情冷性,也不该无动于衷。
就算心有所属,那应该还有正常的欲啊。至于感情,帝王之家向来薄情,深情专一那是少之又少,能盼则盼,不能盼也就罢了。等先成了事,有了皇嗣傍身再说,其他再慢慢来。
太子性情如此冷淡,想来便只能由自家姑娘主动了。
吕嬷嬷看着郦妩娇美的睡靥,在心里思虑着法子。
*
金乌西行,晚霞漫天。
太子从书房归来,跟郦妩一起去坤宁宫给容皇后请晚安。
容皇后自然是留他们一起用晚膳。
吃到差不多时候,齐嬷嬷招呼宫人端来汤水。给郦妩的自是滋阴补颜的清汤,而摆在太子面前的,则……
萧衍捏着调羹舀了一勺汤水,送至口中,顿时皱了皱眉头。
低头细看,汤中的材料皆是鹿茸、虎鞭等补阳之物。
萧衍:“……”
他捏着汤匙的长指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汤盅,然后面不改色地喝完。
用完晚膳,容皇后没有多留他们二人,说自己要安置了,让他们回东宫……完全不想占用他们任何时间。
到了夜间,郦妩和萧衍各自沐浴。
萧衍沐浴完,靠坐在窗牖旁的圈椅上,手里执着一本棉线装的蓝皮书册阅看。
许久之后,郦妩才从浴殿中出来。
萧衍手里执书,随意地抬眼看了过去,目光顿时一凝。握着书册的手指缓缓收紧,手背上青筋都微微鼓凸出来。
今夜琉璃和玲珑她们听从吕嬷嬷的吩咐,给郦妩穿的是一件极其轻薄的单袍。
纱雾一般的质地,远远望去,就像一堆粉紫色的云,裹着她白嫩曼妙的身体。那小衣也捂得极低,山峦高起,沟壑深深,叫人瞧上一眼便要血脉偾张。
偏偏郦妩自己毫无所觉,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拉一拉罩衣,掩住露出的肌肤。
她这样越掩便让人心里越觉得像是有根毛刺在扎着,极不舒服,还有些微恼,恨不能将那遮掩的纱雾给撕开,好看得更清楚明晰一些。
郦妩洗了澡,头发也烘得半干,怕伤了发质,剩下的留待自然风干。
以往这个时候,她可能是看一会儿书,然后在花笺上抄一些诗句,放入匣子里。
但她毕竟也不傻,也知道避忌。这才刚入住东宫,尚在新婚之期,不可能堂而皇之地在太子眼皮底下做这些事。
就算太子不喜欢她,但她挂着太子妃名头做这些事,也会落了太子的脸,惹他不喜。
于是她百无聊赖,走过来,在萧衍对面坐下,问道:“殿下你在看书?要下棋吗?”
萧衍抬眼看了看她被水汽蒸腾得粉扑扑的脸颊,像个可口的蜜桃一样,让人想咬上一口。
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秀挺的鼻尖,滑到粉嫩嫣红的唇瓣,再往下……
一片黑影突然从对面丢了过来,将郦妩从头罩下。
郦妩抬手扯了扯太子扔过来的大氅,看着他,有些茫然。
“春夜寒冷,穿上。”太子没再看她一眼,捻起案几上摆着的白玉棋罐里的黑子,垂着眼皮,淡声道:“来下一局。”
郦妩点头,裹住太子的大氅,跟太子下棋。
远处瞧见这一幕的吕嬷嬷和琉璃,顿时在内心唉声叹气,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内殿一室安静,无人打扰。
郦妩垂眸思索的时候,太子却在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像深海静渊,看着风平浪静,谁也不知道平静的水面下到底有多深。
一局棋下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太子殿下头一次输了。
郦妩这是第一次赢了太子,十分高兴。抬起水汪汪的眼,看着太子,眼里波光潋滟,尽是喜悦:“殿下,我赢了诶!”
“嗯。”太子缓缓起身,往内殿拔步床走去,“夜深了,安置吧。”
第26章
经过昨日大婚一夜的安然无恙, 郦妩对与太子同床共寝一事,已然彻底放心。
太子光风霁月,雅正高洁, 果然是个正人君子。说不碰她就不碰她, 一言九鼎, 言出必行。
且他还心有所属, 对自己无意, 那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再一想想太子平日里淡漠疏离,正经严肃, 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实在是教人觉得他不会像普通男子那般有什么七情六欲,郦妩也很难想象他在床笫间被欲念支控的样子。
因此, 听到太子说要安置,郦妩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毫无顾忌地朝拔步床走去。
依旧是按规矩,太子睡里侧, 郦妩睡外侧。
郦妩除去鞋袜,坐到床沿, 侧头看着太子端肃的脸, 忽地想起昨夜自己居然缠抱着他睡觉, 不由地面上一红。
生怕自己今晚睡着后再次冒犯了太子, 于是扯过床尾的一个长长的引枕,放在了自己和太子的被窝之间,俨然是要隔开一个“楚河汉界”。
见太子朝那中间放着的引枕看了一眼,然后皱起眉头。
郦妩连忙解释:“殿下, 我睡觉习惯抱着东西,放个枕头的话, 睡梦中就不会再打扰到殿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