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理前辈也出山收了几个弟子，说是不能让霞山的阵法传承断了线，你说是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抽空回山门听听。”
来自霞山内部的新消息也有很多：“对了，还有你那个朋友……”
“阿月？”
尹新舟一愣，江之月在临舟城步入正轨之后就果断选择了离开，理由是这儿交给当地的凡人已经足够，她想去更远的地方闯荡一番，寻找属于自己的机缘，
“嗯，她境界突破了。消息是从霞山的命牌来的，信估计也很快就会寄到你这里。”
蒋钧行很公正地评价：“以那副筋骨，实属不易。”
“那看来我也要早些准备贺礼了。”
尹新舟很欣喜：“多年夙愿，确实不易。”
“……那我若是有朝一日突破开阳，能不能也有贺礼？”
蒋钧行突然问。
“当然。”
尹新舟伸了个懒腰，从书案前面站起来：“奖励开车带你出去兜风。”
开车，但挖掘机。
第172章
“如今的青州, 魔修功法尚未有人大成。”
拍卖行的茶室雅座里，有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正在给卒中小辈介绍当下仙门当中的情况：“但最有望修出成果的那一位倒是众人皆知。”
“霞山尹仙师？我听过的。”
其中一个小辈说道：“这水泥藏宝阁的水泥配钢条，便是她想出来的主意——看着格外气派！”
老人看了他一眼, 语气中带点欣慰：“你如今能被仙门选中，走的便是那传统的路子, 不用去挑战的风险极大的问心法，这是好事。但即便如此，入了仙门之后也切莫要将那些修魔的弟子看轻了去, 不然有你的苦头吃。”
“听说他们当中有许多都是从双十年龄才开始入修仙的门，在此之前都是以凡人的身份去伏妖, 为了磨练心性往往要冒着生命危险。”
又有人说道：“因此正式踏入仙门之后只是看着年龄大，许多人其实没有多少正儿八经的修炼经验——但偏偏像是他们这样的人, 找到诀窍之后修行的速度却不慢。”
“那他们到底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小辈眨巴着眼睛，被这种复杂的说法弄懵了。
“那可是与天争命，哪能单单用厉害不厉害来形容呢。”
老者一拍他的脑门：“你且先别想那么多, 入了仙门之后好生修行, 切莫丢了家里的脸。”
“……那我若是真碰上那些魔修，当如何同他们相处？”
“什么如何相处？”
老人瞪他一眼：“当然是和寻常道友怎样相处，跟他们就一个样。”
*
“水泥藏宝阁”并非印象当中的那般珠光宝气，而是一片寒光闪闪。
尹新舟的本意是办一个武器展销库出来, 方便大家自行采购所需的版本——手榴丿弹的迭代都已经进行到了第三版, 根据工艺路线和填充材质的不同, 她旗下的产品早就已经不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了。
之后又有不少新式的炼器师想要将他们的作品也放进来展览, 这地方的藏品就迅速变得五花八门了起来——接着赶过来的就是门路通畅的行商们, 他们让这片地方在青州当中逐渐变得小有名气。
藏宝阁向所有有意向采购的人开放, 如果愿意提前预约且有足够资质的话，还可以前往顶层的“内阁”一览最新研发出来的武器装备。
新旧兵器的争论仍旧存在, 却早就已经不再是话题的主流，甚至在伏妖的队伍当中都很容易看到有人一只手握剑，另一只手从袖子里掏出枪来的魔幻场面。
又逢一年仙门大选，张飞鹤挑挑拣拣，收了个根骨不错的新秀来当弟子。同一年里，杨芒服下第一版改良过后的丹药，成功踏上了艰难又崎岖的登仙路途。
这一版的药物通过了动物试验，在原本妖兽丹核的炼药基础上做了相当程度的弱化处理，即便死亡的危险一直存在，也不再像是过去那班吃了之后就要时时刻刻担忧自己的性命——杨芒更担心的反而是药效不足，让自己遭了罪还拿不出该有的效果。
她为了这一天准备许久，日夜磨练自己的枪法和身手，学业也从不曾懈怠，勤勉刻苦得连蒋钧行都挑不出毛病。观察过对方锤炼自己的那股狠劲，即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杨姑娘确实有一副适合修炼的筋骨。
这并非是说她的仙缘，而是指目标清晰行动坚定的心性。
“才只是个开始呢。”
尹新舟说：“妖兽的力量能够给凡人提供灵力的流通通道，但同样也会攻击神魂的薄弱之处，就像是有了个比旁人更容易出问题的心魔，此前那群浑沦派的弟子们有人熬过了最初的问心，后来也有两个陆陆续续失控。”
亲族当中也有不少人建议杨芒慎重考虑，毕竟如今的生活比起过去已经轻松了许多，凡人也能在周围的城镇之间互相走动，若是组建一支狩猎的队伍，遇上寻常妖兽也多能斗上一斗，在不像是过去那般世事都需要依赖仙门。
既然如此的话，当个凡人不过是寿数少一些，毕竟仙门弟子也有许多风里来雨里去，出入大荒险境，未尝能够活满岁数。
然而杨芒的态度很笃定。
这是好事，只有态度足够坚定的人才能走上这条偏门斜路。
这些服下丹药的“非传统修士”虽然人数不多，但由于前些年闹出的风波实在是动静太大，如今行动又时常抱团，隐约形成了一股新兴的小势力。
再叫浑沦派已经有些过时了，可大家又没能想出来一个全新的名字，因此修仙界称呼起这群人的时候，也只能囫囵叫着“那些魔修”、“吃妖丹的假修士”——后面那一种叫法隐隐约约有些贬义。
显然，原教旨主义者在哪里都存在。
“他们如今都奉你的化为圭臬，你真不打算做点什么？”
窦句章偶尔会过来串门，此时也很好奇地问道：“大家都猜你说不定要另起门户，从凡人当中建立一个新的宗门——以前你不就当过几天那个门派的便宜掌门。”
他腰间斜挎着一把剑，背后则背着长杆的狙击枪，枪口上装有□□，这东西价格极其昂贵，是尹新舟这段时间里才赶制出来的新发明。
看着对方熟练摆弄子弹的弹匣，尹新舟不禁在心中感叹，最初相识的时候还是一团孩子气的面孔，如今三庭五眼均长开，看起来也已经与成人无异——孩童模样在修士的一生当中总是占比格外渺小，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会有人逐渐忘却自己还是个孩子，或者还是个凡人时候的日子。
而尹新舟的发明，以及凡人伏妖队伍的逐渐壮大，又让这个庞大且一直以来都被大家忽略掉的群体强行挤进了修士们的视野当中。
“据说这一次仙门想要组织一支队伍，探探大荒深处的长渊里究竟有什么。”
窦句章说：“传说妖兽不都是从那儿来的？然而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去过，或者说就算有人去了，也没能全须全尾将消息带回来过——所以这一次就想着干脆多带点人，慢慢向那附近推进。”
竟然有这回事，尹新舟扬起眉毛，脸上多了些惊讶的神色：“这件事是谁提的？”
“栖衡山方前辈，上次见面的时候托我问你一句，若是大家真的组织一道去长渊，你可否愿意同行。”
窦句章说完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毕竟修理和设置那些法器还是你最擅长，而且也有人觉得遇上那种大家都不太懂的地方，你说不定能出点主意。”
毕竟尹新舟如今的剑走偏锋已经出了名，长渊险境环生，实战经验不丰的修士一般都不被允许前往，因而方伯礼多少有些顾虑。随后他转念一想，有个半步开阳的剑修牛皮糖一般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纵使再危险又能遇到多少事。
发一份邀请喊来两个劳力，是他血赚。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尹新舟将这个消息告知给蒋钧行的时候，却在对方那张脸上窥见了一闪而过不自在的表情。
“……？”
尹新舟有些迷惑：“怎么了，你有别的安排吗？”
若是真有事的话也未必一定要一起出行……想起对方一贯以来的劳模态度，尹新舟立即开始在心里给他找借口：“若是张掌门还有什么事情要你去忙，就先紧着霞山那边的工作。”
这一次蒋钧行倒是立刻摇头了：“门内没什么事。”
那到底怎么回事？尹新舟半天摸不着头脑，蒋钧行在她的印象当中向来都是有话直说的那一派，极少像是现在这般瞻前顾后吞吞吐吐——或许早些年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有几分踌躇犹豫，但现在嘛，都已经在一起这么久，还有什么话不能坦坦荡荡说出来呢？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尹新舟皱起眉头说。
“断无这种可能！”
为了防止对方再继续吐出什么更离谱的猜测，蒋钧行立即说道，“只是……”
他“只是”了半天。
尹新舟耐心地坐在一旁，脸上并无催促之意。
“只是——我过去四处伏妖，曾经听说过一些无根无底的流言。”
在尚未和尹新舟相遇的漫长时间里，蒋钧行曾经寻访过许多地方。身为剑修的他自然而然会对妖兽的来源产生兴趣，毕竟每个人都曾想过，倘若能够解决源头问题一劳永逸，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很多。
那个时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小道消息宣称，长渊的尽头联通着另一方天地。
理由多种多样，比方说许多深入那里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又比方说妖兽总是从长渊的深处出现，流淌在青州当中的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可那时的自己总是太忙，且整个仙门都疲于应付兽王而抽不出旁的心力，那点对于长渊的无端推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而现在，他当真认识一个从“另一方天地”而来的人，那些虚无缥缈的推测成真的概率也因此而高了不少。
“……如果你真找到了回去的办法。”
蒋钧行说：“那我该怎么办？”
他真心实意为这个可能性而感到担忧——既为对方能够久别归家而感到高兴，又惆怅于被留下的自己。新舟师妹一言一行都刻着来自于别处的痕迹，求学生涯足以盖过青州多年的修行，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他当然知道对方会选哪一边。
那个在梦境当中短暂窥见的地方，高耸入云的建筑物，方方正正的墙壁，明亮如同白昼的街灯。
就连藏宝阁都是照着那幅模样盖起来的……人常说落叶归根，如今在伏妖过程当中不慎身死的凡人都要将自己的尸骨送回原本生活的地方，而倘若有那样一个机会，恐怕……
纵观整个青州，他对师妹会选择自己还算有自信，无论剑法还是心性，修行天赋还是勤勉程度，蒋钧行自认为自己是最适合待在师妹身边的那个人，可一旦将衡量标准放宽到更加开阔的尺度，答案就不那么清晰了。
“原来你是在想这个。”
尹新舟听过之后只觉得对方的表情有点可怜又好笑，不由得凑过去用自己的额头贴住他的，捧着小动物一般捧住那张脸：“捕风捉影的流言而已，连眉目都没有的计划，怎么就想得那样远？更何况长渊当中十有八九就是妖兽的老巢，同我记忆当中的故乡可完全不一样。”
蒋钧行的额头没有动，任由对方捧着自己的两颊，说话声音都显得有些闷闷的：“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在心里背剑谱都没用。”
他诚恳道歉：“抱歉，我本来应当更为师妹着想。”
尹新舟觉得自己被可爱到了一秒钟。
她倒不是对于现代社会缺乏怀念，只不过在身为修士漫长的时间尺度之下，她也拥有了足够充裕的机会去慢慢探索这些未知的规律。
而倘若真有那样的契机，她也不打算自己只身前往。
“我向你保证。”
尹新舟说：“今后无论去什么地方，我都尽量与你同去同归。”
这实在是很不错的氛围，尹新舟觉得至少值得交换一个亲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