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听到宫婢来报,说是时王殿下来了,她先是一楞,然后就明白过来,八百年不登门的人此刻过来,还能因为什么,肯定是为了那戚氏。
“至于吗,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你都把人带回来了,还是在惊动了圣上与太后的前提下,我怎么敢对她做什么。”郡主见倪庚坐下后不说话,她又辩白了一遍。
“阿媛,我们解除婚约吧。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母后那里由我去说,相信她只会觉得对不住你,会更想补偿你。”倪庚看着郡主说了出来。
“阿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退婚,与我退婚?”
倪庚:“不是,是你跟我退婚,退婚书由你出,理由也由你写,在外面看来,是我负你。”
郡主:“就因为那个戚氏女?你该是知道的,我并不会嫉妒她,而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你当也知。我嫁过去,我这个所谓的正牌王妃并不会苛待她,她不来请安都没问题的。我们各守一院,各过各的。”
“难道,你想毁约是因为你不想让我拿走她的孩子?也可,我不要她的孩子了,你日后还会有其他妾侍,本来我也不想要她的,这样更好。孩子之事可以再议。”
倪庚一直安静地听她说,待她不说了,他道:“此事我已决定,理由并不重要。你想一想,要对我提什么样的要求,更实际些。”
郡主:“我要你遵守承诺!”
倪庚:“抱歉,我做不到了。”
郡主是愤怒的,她坐不下,在屋中走来走去。倪庚见过她这样,在她刚从敌营回来的那段时间里,这是她极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唉,倪庚叹口气,站起身来,扳过郡主的双肩,看着她的眼睛道:“阿媛,冷静点。你现在在宫中,你很安全,只是不与我成亲而已,我还是你的表兄,天没塌下来。”
郡主的眸中慢慢有了倪庚的影子,她听倪庚又道:“你难道就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这于你可是个机会。我有毁婚的能力,也有答应你其他诉求的能力。”
她有的,她一直都有的。
倪庚看出她已冷静了下来,她开始思考,他松了手。郡主在原地楞了好久,倪庚也不着急,坐回座位慢慢地等。
终于,郡主上前一步道:“我看上了一个人,但若与他结亲有一定难度,太后与圣上必不会同意。”
倪庚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柳望湖。”
郡主再次楞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太后呢,皇上呢?
倪庚看出她在想什么,道:“他们并不知道,你藏得很好。”
倪庚说谎了,皇上与太后怎么可能不知,他们很早就看出了郡主的心思,只不过倪庚不能点破,怕她心生怨恨。
郡主的眼晴开始冒光:“你的意思,我若与你退了婚,你能帮我办成此事?”
倪庚点头:“可以一试。总要试一试的,万一他对你也有意呢,愿意不娶等你呢,毕竟按他的年岁早该谈婚论嫁了。”
倪庚并不确定,他承认为了让郡主心甘情愿的退婚,他是有些卑劣的。
郡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头猛地一点:“好!那就试一试。”
事办成了,倪庚起身,他还要去太后那里。郡主见他要走,忽然开口道:“根本不是因为怕我苛待她,也不是怕我抢她的孩子,而是你就是想退婚,想要恢复待亲之身。”
郡主坐了下来,晃着两只脚:“难啊阿弈,比我与柳望湖的难度都大。撇开太后不提,她是什么都愿宠着你的,但皇上那关,你绝对过不了。”
倪庚回头:“郡主还是操心自己的退婚书该怎么写,以及怎么能让皇上先同意了你与柳望湖。”
郡主脚不晃了,跳了起来,严肃道:“你这是承认了?你真存了那个心?”
“一会儿太后可能会过来,你是不是该躺着抹泪去了。”倪庚说完,大步出了恩容宫。
太后那里果然如他所想,他好歹说一说求一求,并说郡主也同意了,太后就不再强求。只是一直念叨着为什么阿媛没与他一起来。
倪庚说:“阿媛伤心了,儿子不忍心再让她跟着,本来就是我毁婚在先,还是由我来受母后的责罚吧。”
自然,他什么责罚都没有受,还被太后好一顿怜惜,生怕他在郡主那里挨了骂,受了委屈。她是一点也不想,退婚毁约的可是她儿子,被人骂一骂不是该得的吗,又有什么好委屈的。
太后去了郡主那,简单安抚了一下,赏赐了很多好东西就马上回了寿福宫,因为她的小儿子今夜要在宫中安寝。
太后得回去盯着,床铺应了软了,被子厚了薄了,她都要亲自操心一遍,像倪庚小时候那样。好像在太后的心里,她这个已能独当一面,上阵杀敌的孩子从没有长大。
倪庚老老实实地在寿福宫住了一晚,第二天直接上早朝,今日还是午朝日,一直忙到晚上他才回去。
回到王府路过戚缓缓所在的厢房,他虽忆起昨日他按答应的那样没有回来,可今日却是没有答应她的。
脚尖的方向朝向厢房,正要迈步,听到屋里叫呈黛的那个丫环不知说了什么,戚缓缓的笑声传了出来。她是爱笑的,他知道的,她还有一个酒窝,只有大笑的时候才会出现。
戚缓缓是倪庚认识的唯一有酒窝的人,他挺稀罕这个,但他有好久都没有看到过她的小酒窝了。
倪庚背着手,看了那厢房一会儿,最终转了方向,回了自己那屋。就让她再高兴一晚上,这个认知,让倪庚很不高兴,很失落,曾经他是她的快乐源泉,只要看到他,她就会笑得眉眼弯弯。
她也机灵,在他戳过一次她的酒窝后,察觉出他可能喜欢,以后再笑的时候,会故意露出这个酒窝来,这份讨好的小心思,倪庚当然也爱。
如今,她看到他反而不会笑了,而他为了让她高兴一下,多笑笑,竟连自己府上的房门都不敢迈。
真是憋屈,母后还以为他会在郡主那里受委屈,哪里知道,他的委屈都是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受的。
于戚缓缓来说,倪庚有几日没有来了,她也不过问,还是书宁那婢子告诉她,时王殿下陪皇上狩猎去了,打了猎物好用在开福节祭祀上。
这日,狂风大作,雷雨交加。连王府里加固的窗户都发生“嗡嗡”的声音,外面明明还是白日,但现在已变成黑压压一片,只唯一点儿亮光。
扬青与呈黛都在屋里陪着戚缓缓,这样的天气,任谁自个呆着也会怕。
戚缓缓道:“今夜你们两个都睡在屋里吧,三个人挤挤不害怕。”
其实戚缓缓倒没有多怕,她只是嫌雷声风声太大,扰人清静。但扬青与呈黛都是怕的,所以她才提出三个人睡一屋。
这时,忽然外面有人敲门,本该扬青或呈黛去开门的,但刚一个炸雷在屋顶上发出巨响,两个人一时没动。
戚缓缓站起来,自己去开了门。
门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俱是一楞,都没想到会看到对方。
金魏道:“戚姑娘,殿下已回到府中,此时正在照月轩。姑娘莫怕,咱们府上各个角落都装有械器大师乌大师的杰作,避雷器。”
戚缓缓点头:“知道了,我也没有多怕。不过还是多谢金侍卫告之。”
金魏还有话要说,不想戚缓缓直接关上屋门。
金魏还想再敲,但话已传到,殿下也没有让他做多余的事,他不敢冒进。
回到照月轩,金魏复命后,多嘴一提:“给奴婢开门的竟是戚姑娘,我看扬青与呈黛探头探脑的,明明也在,不知为何却让主子来开门。”
倪庚没当回事:“因为只有她不怕这样的天气,你难道忘了,在崔吉镇的时候,那两个婢子在这种天气里就是废物。”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否则,戚姑娘也不会冒着雷雨来给殿下送自己做的耳帽,说是带了就听不到声音了,就不用怕这种天气了。
这件事当时很是震撼了倪庚,她对他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哪怕他从来不会在雷雨天气里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但一些显示他紧张的细微动作他还是忍不住会做,然后就被戚缓缓看到,记在了心里。
又是一个这样的天气,戚缓缓冒着大雨而来,就是为了给他送耳帽,这东西十分小巧,倪庚在商品琳琅的京都都没有见到过。
戴上后果然周遭的声音小了很多,把眼闭上,完全可以安心入睡了。
那时,倪庚拿着这份明明很轻,但却有些重的小东西,深深地看着戚缓缓。
而戚缓缓也不是完全不怕的,一个炸雷,她还是“啊”了一声,然后吐吐舌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毕竟她刚夸完海口,她一点都不怕打雷刮风下雨。
倪庚想送她的,但她知道他怕这种天气怎么会肯,一溜烟地就跑了,而她的奴婢,反而坐在马车里,撩起一点帘哆哆嗦嗦地看着。
她上了马车,也没有抱怨,还安慰那俩:“不怕啊,马上就回家了。”
至今倪庚都记得,闪电划过她明艳的面庞时,她挥着手在对着他笑。那一次她有没有露出酒窝,倪庚竟是没注意,只觉她好美。
今天,狩猎结束,皇上与太后本来不准他冒雨回府的,一是因为雷电交加不安全,二是知道他从小就怕这种天气。
但倪庚还是不顾天气恶劣,也要赶回家中,一回来就让金魏去告诉戚缓缓,让她知道他在府中。
倪庚在期待,以前每次这样的天气,戚缓缓都会出现,没有一次例外,因为那个耳帽戴了一次后就不能再用,她需要给他做新的、送新的。
倪庚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从戚缓缓给他送过亲手所做的耳帽后,他就再也不怕这样的天气了。
第29章
风雨越来越烈, 没有一点停下来的意思。倪庚却还算悠哉,一会儿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来看,一会儿在案头写写画画。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倪庚的悠哉不见了。外面的雨水也越来越小, 最终天晴了。而戚缓缓没有来。
倪庚还在伏案,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 只是近看才会发现,他的字体变了,娟狂杂乱。终是再也写不下去,他把手中的笔一掷,宣纸一团、一扔,起身离开了照月轩。
一路朝厢房走去, 路上有很多被疾雨打下的落叶,破败地躺在地上, 让人看了心中不愉。倪庚的心情一路跌宕到偏院厢房。
偏屋里的人还在说说笑笑,倪庚大力推开门, 大步跨了进去, 屋中的说笑一下子就停了。
戚缓缓被倪庚弄出的动静惊到, 楞楞地看着他,看他脸色不愉,她站起身唤他:“殿下,”
倪庚冷静了一下, 道:“你们下去。”
屋门被关上,倪庚朝戚缓缓走近,他问:“刚才打雷下雨了你知道吗?”
这还能不知道, 屋顶都要被掀了。戚缓缓点头:“知道啊,雨下得那么大, 我怎会不知。”
倪庚看着戚缓缓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来较这个真儿,真是可笑至极。
他想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又能得到什么样的结果,总不能他强迫她,对他表示关心,给他送东西。
倪庚没言语,走到了窗前,戚缓缓觉得今天的倪庚有点怪,看着他的背影,竟给她一种萧索忧伤的感觉。戚缓缓摇了摇头,他霸道又强大,他怎么会忧伤,一定是雨后的萧索给了她错觉。
倪庚就这样背对着戚缓缓,看了好一会儿窗外,期间戚缓缓也没有打扰他。终于他看够了,回过身来看着她道:“明天让人把你这院子收拾了,瓦片也让人检查一下,不要露水的好。”
戚缓缓:“好,知道了。”
倪庚说完就向屋门走去,戚缓缓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有事情要忙。
忽然,他脚步一顿,说了一句:“缓缓,你真的变了很多。你有所不知,从你第一次给我送耳帽后,我就再也不怕这样的雷雨天了。”
说完倪庚马上就出了屋,留戚缓缓一人在屋中,若有所思。
稍微一想,戚缓缓就明白了。原来倪庚今日举止的莫名是因为她曾经做过的傻事。
就因为看出他在打雷下雨天会紧张,她就亲手给他做了可以堵住耳朵的小物件,这东西是她小时候用过的。
戚缓缓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夜里总是惊醒,戚夫人找了大夫,甚至找了巫医,也没能能治好她这个毛病。后来,还是戚夫人问她为什么会醒,戚缓缓才说,她总是被莫名的声音吵醒。
于是戚夫人就做了这么个小物件,因形状像个小帽子,她就称它为耳帽了。看着戚夫人做了几次,她也就会做了,后来,她没再惊醒,这个小物件就不需要了。再后来,就是在倪庚身上派出了用场,给他做过两三个吧。
所以,倪庚一开始应该是来兴师问罪的,这样一想,金侍卫跑过来特意告诉她殿下已回府,也就说得通了。
可她怎么可能再去上赶着给他送东西,她现在是能不见他就不见他才好。刚才的雷暴天气,她是真的一点儿都没想起这茬,倪庚说得可能是对的,她是变了。
自从那日倪庚留下一句话后离开,一连几日他都没有出现。
终于,京都迎来了开福节。这是个盛大的节日,皇家都会参与,皇上要在开节当日,把自己猎到的祭品摆上法坛,至此开福节正式拉起帷幕。
去赴宴席时,倪庚没有与戚缓缓同乘,而是另外给了她一辆马车。
但当这辆马车停在园子外时,所以人都认得出这是时王府的马车。可时王怎么会坐女子样式的车子,难道是郡主?那也不对,郡主与时王退婚一事,可是这几日街头巷尾热议的大八卦。郡主都与时王退婚了,怎还可能坐他府上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