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庚:“要什么,我帮你去拿。”
戚缓缓:“不用。”
她现在与他说话,态度比以前冷了很多。语气是恭敬的,不是赌气的那种,听了让人不舒服却挑不出毛病。
她真的下了榻,扶着围龛站了起来,走路有一点儿摇晃,像是随时能被吹上天一样。
倪庚保持着坐在榻上的姿势,看着她去柜子那里拿了个盒子出来,她把信放了进去,盖好。
戚缓缓并没有把盒子收在原处,而是抱着这个盒子转身回来。可能是多了盒子的重量,她走路的样子终于不像要被吹到天上去了,而是让人随时担心她会倒下来。
倪庚终是看不过去,站起来快步到她身前,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戚缓缓被动地偎在他怀里,心道,还不如她慢慢走回去呢,他的力气永远那么大、那么急,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倪庚把人放回原处,戚缓缓手中的盒子一直没有松手,她把盒子放在枕头旁边,一只手还搭在上面。这封家书来得真是时候,她现在尤其需要一点精神上的支撑。
倪庚在酒楼里对她做的事,对戚缓缓的伤害不光是身体上的,她的精神也有被摧残到。
她不起来,她走路不稳,不全是身体上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来自心理。她这几日,不怎么爱吃东西,如果不是扬青与呈黛玩了命的、不厌其烦地劝她哄她喂她,她可以一天什么都不吃,什么都不喝。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下得来榻。
戚缓缓的情况倪庚知道,他担心,但并不认为自己那日不该发火。他几天没有出现,只派人送了补药与药膏来,当天晚一些,她院里人求见,他吓了一跳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原来是她派丫环来要避子药。
倪庚的火气重新燃起,她都那样了,展红说补药不好好吃,药膏也上的费劲,竟还是不忘避子药。
这药一开始虽是倪庚主动拿给戚缓缓的,但每次他都只给一次的量,他并没有一股脑地都给了她。这次她一直迷迷糊糊地,没找他要他也没给,竟是派人追到他这里来要。
倪庚一生气,自然没好气,扬青被赶了回去,戚缓缓至此再没派人过来。今日是倪庚这几日来第一次见她,以送信的名义。
能感觉到她的冷漠,哪怕他们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没这样过,这封家书的到来,也没有让他们破冰多少。
倪庚看着戚缓缓留给他的背影,以及放在装信盒子上的那只瘦骨之手,他叹口气,一边顺着她的长发,一边道:“行,你看上就好。耿韩是吧,还是那句话,只要他最后能过得了我这一关,真的值得你的选择,配得上你,我就遵守赌约。”
戚缓缓呼吸一滞,她慢慢回身,看着倪庚:“我怎么还可能再信你。”
倪庚:“我没控制住,你以前就是那样试探、追求我的,我见不得。”
戚缓缓:“你要看不了就别看,我又不是当着你的面做的。”
倪庚:“是,我该回避。我不会再关注此事,你随你的心意去做就好。”
身后他不再胡噜她的头发,戚缓缓听到倪庚走出去的声音。
她回头确认,他真的走了。她把家书从盒子里拿出来,又看了一遍,然后重新把它放好,装信的盒子就在她一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戚缓缓重新出现在瓷器店的那天,耿韩就出现了。
戚缓缓与他道歉,说自己病了,他的竹箸与银箸可以重新拿过来,放到她的店里。
耿韩听后,转天除了带了货品来,还带了他母亲做的一罐化火之物。说是密方,人生病后心里都会存火,小时候他与妹妹们病后吃了这个,身体恢复得很快,特带来了一罐给她。
戚缓缓道谢收下。此后,生意上两人多有来往,又都互相有意,一时走得很勤、很近。
戚缓缓一早就把自己和离过的事情知会给了耿韩,耿韩很惊讶,他有一些恍惚,但第二天他还是出现了,昨日的恍惚不再,像是没有这件事一样,他与戚缓缓像往常那样说话相处。
倪庚如他所说,再也没有出现在瓷器店,至少戚缓缓没看到,甚至展红都不再跟着她出门。
在王府,他也不来她的厢房,她给家里又写了封信,直接交给了展红。展红回来说,王爷说,会帮姑娘尽快寄出去的。
这次隔空联系,算是他们二人近期唯一的关联。
戚缓缓没有在信中说她与耿韩一事,她不想家人担心。她与耿韩一事若是能成,她再跟家人联系就不用经过时王府了,那样的话,什么话都可以说了。
戚夫人这是不在,也不知,光派一个没教了多久的扬青过来,对戚缓缓的指导作用也不大。若是她知道戚缓缓现在在做什么,一定会阻止她的,因为她做的都是无用功,倪庚根本不会放她走的。
以戚夫人当初交待扬青的话来说,她能想到的,对女儿伤害最小,未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认命。
趁着时王对她的这份在意,在意到愿意为了把她弄到京都去如此大动干戈,好好规划一下以后在王府里的生活才对,毕竟妾侍上面还有别的品阶。
就算是妾侍,王府的妾侍虽与别的妾侍在大抗律上没有什么区别,但现实中区别还是有的,显贵到一定程度,就像那宫中的妃嫔,谁也不敢真当她们是奴,就算为奴也只是皇上,皇后、太后少数人的奴。
王府比不得宫里,但王爷是皇室之人,她娇娇的主子,不过是多了一个王爷罢了。
这就是戚夫人在戚缓缓被带走时的想法,她逼着自己转变了思想,从最实际的角度想了这个问题与出路。但时王没有让她们母女告别,戚夫人的这些想法也无从劝与戚缓缓听。
但在第二封回信上,戚夫人还是隐隐透露出了这种意思。
倪庚看了这封信后,沉思了一会儿,才让展红把信送去与戚缓缓。
他可是有很长时间没再踏入过戚缓缓厢房的门,他也的确没有再去瓷器店,但戚缓缓与耿韩之间的点点滴滴他都知道。
他们进展很快,倪庚忍着听到耿韩那些表白的肉麻话,虽没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但他每次都要写静心咒,才能把心中的怒火压下去。
倪庚厌了,烦了,他发现他一开始就做错了,就不该与戚缓缓迂回,连戚夫人都想明白的道理,该是让戚缓缓一早就明白的。
他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把人弄到手里来,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嫁衣。
但现在,他的承诺给了出去,她本来就不怎么相信他了,倪庚不想与戚缓缓闹得不好看。反正,没有多长时间了,她早晚会知道外面男人有多不可靠,她注定会输。
终于,耿韩向戚缓缓提出求亲的想法,他表现的很尊重她的意见,问了她的情况,想要给她郑重的对待。
戚缓缓到这时也没有说时王、时王府,只说自己并没有亲人在京都,他若想下聘,就直接下到瓷器店,直接下给她。
但耿韩早就知道她并不住在瓷器店的后院,她这时还不说,是不是怕他贪图她些什么,对她不是真心的。
若问耿韩的本心,说他完全没有贪图她时王府的背景,那是假。但他对戚缓缓的心是真的,试问谁不爱比自己富有又能干的美人呢。
于耿韩来说,戚缓缓就像是仙女,是他高攀了。他在心里早就想好了,娶她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待她,当然想着这些的同时,他还会在睡前做另一个美梦,就是时王殿下会怎样对自己的恩人,会不会赏赐一大笔嫁妆,会不会赐宅院、新的店铺,会不会来主持他们的婚仪。
总之耿韩每天都会笑着睡去、笑着醒来。直到有一天,欢儿跑回来说:“公子,我今天与戚姑娘店里的李兄喝酒吃饭,他不知是不是醉了,说戚姑娘根本不是什么时王的恩人,而是时王看上的人。”
“你说什么?!”耿韩大惊。
欢儿:“我当时一听也知道此事不得了,于是又灌了他一杯,让他详细说说。”
“他怎么说?”耿韩急问。
欢儿:“他还是这样说,说那恩人之说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还说时王之所以与郡主解除婚约也是因为戚姑娘。说戚姑娘心大,想要攀那不可能攀的天,如今看上公子您,是因为发现那天攀不上去,这才想着在京都找个老实人嫁了。”
耿韩头上开始冒汗,不知在想什么,欢儿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公子,这可要如何是好?”
“让我想一想,让我想一想,”
时王府,戚缓缓听到一众脚步声,她朝窗外看去,看到倪庚的同时,门帘已被他掀起。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倪庚当然是刻意为之,但他也是真的忙,新一届科举进入尾声,昨日,阅卷司呈上十份,他都看了,没有什么纰漏,可以呈给皇上。
今日他也是抽空过来,事情都赶到了一块儿。当然一个耿韩什么都算不上,结果也不会出差错,但还是牵扯着他的精力。
此刻,看着戚缓缓好好地坐着,不是上次那样生无可恋有气无力地躺着。不止,她脸色也没了苍白,粉扑扑地。
不见他就这么舒心吗,冒出的这个想法让倪庚不悦,但他是来与她说正事的,他压下情绪,对戚缓缓道:“耿韩这人不行。”
戚缓缓站起来:“殿下,何出此言?”
“他目的不纯,他是冲着你背后的我来的。”
戚缓缓摇头:“他并不知道我与时王府有关。”
“真的吗,你认为我会允许你作弊,而什么都不做。”
戚缓缓一下子了然:“你什么时候让他知道的?”
倪庚:“一早,你能想到有多早就有多早。所以,他送你那一罐子破玩意儿的时候,就已然知道了。他也沉得住气,在你告诉他让他往瓷器店下聘的时候,他还能忍着不说配合你,也不知你们俩谁演得更好。”
戚缓缓默了默,攥了拳又松了开,她道:“就算如此,殿下还没说,他哪不行?”
“我不是说了,他图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财、你的势。这样的人他怎么配得上你,他过不了我这一关。”
戚缓缓:“世上所有结亲之两家,都要有所图,有所衡量,不是都像宋,”戚缓缓及时止住,马上接着说下去,“不在乎这些的少之甚少,我对耿韩之心也并不纯真,没资格怪他。”
宋丘是吧,她想说的那个无所图无衡量,一心只想娶她的人是宋丘。看得出她也激动了,差点把实话说出来。
倪庚忽略心里的不舒服,道:“我提前就与你说过,你看中的任何人都要经过我这一关,如何过关是我说了算的。我已派人去与他说,你不是什么时王恩人,这里有误会。不如静下心来等一等,看他还会不会去瓷器店找你,会不会按说好的来下聘。”
戚缓缓:“好,若是他不来了,自然此事不成。若是他来了,他不受那些话的影响,殿下是否愿赌服输,放我出府?“
倪庚:“一言为定,绝不食言。”
第35章
从这天开始, 耿韩果然没有再出现在瓷器店,戚缓缓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她看着店内对方放在这里的货品,正想着要不要给人家送回去,就听去买糕点的扬青, 进门道:“姑娘, 你说这人有多善变, 那耿家的欢儿平常看到咱们,笑得跟花一样,今日在点心店遇到我,扭头就跑,当我看不见呢。”
戚缓缓听到扬青抱怨,心里并没有多难过, 她只是有一点不甘,不甘倪庚料的这么准。
又过了一日, 欢儿出现了,他是来拿那两箱货品的。欢儿这会儿再笑不出以前那样, 虽他依然面带微笑, 但是那个味儿不对了。
他道:“戚姑娘莫怪, 这些货样都是我家公子亲手所制,耗时费料,我家小店薄本经营,这些, 不能不要。”
戚缓缓没说什么,只道:“都在那里了,你自己收了拿走吧。”
直到这时, 戚缓缓才略感失望,同为商人, 她当然知道货品的重要。耿韩不舍这些东西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他连亲自来一趟都不肯。
欢儿拿着东西走了,她与耿公子就算是两清了,从此各不相干,更不会有什么下聘之礼。
看来,时王的威势是真大,吓得耿韩连面儿都不敢露,上次还说着承诺的男人,一下子就断了个干净,耿公子始终都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利落人。
她当然不会怪耿韩,连她都不敢与倪庚硬碰硬,她只会沉浸在他给的和平假象里,不敢与他撕破脸,她又有什么脸来要求别人勇敢。
连母亲都在信里变了口风,开始劝她。这样的情况下,戚缓缓开始疯狂地想一个人。
只有那个人对她伸出了援手,当时就觉可贵,如今更知难得。不能再想,戚缓缓压下自己的情绪。
戚缓缓离店准备回王府时,看到倪庚在马车前等着她。看得出他很闲适,甚至带了得意。
戚缓缓看了他很久,没有动步,她想了很多,她还是怕他的,还是忌讳若与他撕破脸皮,他会不会一辈子把她囚在王府不见天日。戚缓缓知道他做得到的,他有这个能力。
可,她还是没有走向倪庚,而是决绝地扭头就走,她连帷帽都没有戴,扬青与呈黛跟在她身后。
扬青不敢去看时王的表情,也不敢劝戚缓缓。她们姑娘她还是知道的,脾气犯上来,也够人喝上一壶的,劝是没有用的。好在她看姑娘走的方向,还是朝着王府的方向去的。
只是不想与时王同乘,并没想着不归,时王该不会太生气吧。
倪庚没气,知道戚缓缓现在心里不舒服,他让马车在她身后跟着,若她走累了,可以上车歇一歇。
但戚缓缓没上车,她心里憋着一口气,她是真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