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想的是,戚缓缓赌他不会对她家人如何,那他就下狠手然后把她家人所经受的告诉她,但他真正做的是,供吃供喝嘘寒问暖,还担起本该是戚缓缓这个长姐的责任,教导扶持她的傻弟弟。
倪庚坐在回去的马车上扶额,他这是在干什么,若再这样下去,戚缓缓还回得来吗。
好多日过去了,戚家三口被困在后院,依然出不去,依然没有长女与幼子的任何消息,连时王都不再出现。
而照月轩里,小三子被接了回来。倪庚问他学得如何,他只道了一个字:“好。”
倪庚甚至笑了一下,把金魏都看傻了,自从戚姑娘跑了后,他从来没见殿下笑过,就是太后来那天他都没有。
倪庚抽出一本书:“这个你拿走,下次回来孤要考你的。”
小三子接过,书的名字是“精炼嵌法”,小三子一看就知这与他近日学的东西有关,他忙打开来看。
倪庚制止他道:“你回去再看,先去看看你爹娘吧。”
小三子倒听话,马上把书合上,小心地揣进怀里。
倪庚人有些恹恹,一挥手,小三子被小厮带出了屋。他最近经常这样,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好像这个冬日把人冻得都要僵住。
金魏上前把炭火烧得旺了一些,他总觉得这照月轩始终暖不过来,忽听倪庚道:“你说,她是不是回不来了?宁可抛下家人,也不要再见我。”
第66章
金魏不敢应声, 离开炭盆,垂头站去一旁。
可倪庚并不只是随口感悟,他看向金魏。金魏这才道:“属下可以肯定,告示所贴之城镇绝无遗漏, 各处都有警觉, 并没有符合戚姑娘特征之人归都。”
这些倪庚都知道, 只不过此刻听金魏说出来,他神情更加恹恹,整个人倚向软榻。
另一边王府后院,见到小三子回来了,戚家人赶忙把他围了起来。都在问他到哪里去了,有没有被吓到, 有没有受伤。
小三子本就语讷,被爹娘二姐姐这样东一嘴西一嘴问询着, 他张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还是戚夫人拉着小三子到一旁, 先让他喝了杯热水, 然后让他坐在裘毛里, 一边让他取着暖,一边慢慢地问。
终于弄清他去了哪里,戚家人对这个结果都很惊讶。戚夫人又问:“你见着你长姐了吗?”
小三子摇头:“没。”
“这几日都在铸剑坊吗?”戚老爷凑前问道。
小三子点头:“嗯。”
二丫发现小三子手中一直抓着不放的泥偶,变成了铁制的小剑, 小三子注意到二姐姐的眼神,他举着小剑道:“我做的。”
二丫夸他:“好看,好棒。”
除却小三子沉浸在他新的玩物中外, 其他三人皆一脸茫然,他们更加看不懂时王了, 不知他到底要干什么。
晚些时候,戚夫人问小三子饿不饿要不要吃饭,小三子忽然从暖榻上跳下来,对家人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回剑坊,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做,我还有一本书没看呢。”
难得他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戚老爷、夫人,以及二丫都觉得小三子出去这一趟,不仅没见受罪,好像还成长了不少。
戚夫人果然留不住小三子,进来带小三子走的侍卫道:“殿下也不是一定要您家小公子去学铸法,若您不想,小公子是可以留下的。”
此言一出,还没等戚夫人说什么,小三子紧张道:“我要去,我要学。”
此情此景,戚夫人还能说什么,只得赶忙给小三子收拾出个小包裹让他带着,然后就看着这孩子头都不回地走了。
戚老爷站在戚夫人身后轻轻道:“是好事。”
戚夫人:“但愿吧。”
小三子在铸剑坊长进很快,个子长得也很快,除了还是惜字如金外,与以前讷讷的样子有了很大的不同。
只要剑坊一休憩,他就会回到王府里来,每次都是先拜见时王,时王会考他上次留给他的功课,他能答上来不少,有答不上来的,时王会一一与他讲解。
时王还会夸他,说每次留给他的功课内容并不少,他能保证剑坊学业的同时还能兼顾他所留的问疑,可见是用了心的。
小三子在学堂的时候,别说表扬了,不被先生骂都是好的,何时被人这样夸过,这种成就感是他从不曾得到过的,甚至在戚家都没有。
论美貌与经商头脑,他根本无法与长姐比,论机灵活泼,写得一手好字,他无法与二姐姐比。
小三子嘴上不说,心里是明白的,爹娘与姐姐们早就做好养他一辈子的打算,他对此心里并不好受。可如今,他终于一扫心中郁气,他也是有用的人了,不用爹娘姐姐来养。
王府后院再无隆冬萧索之状,院中的一棵桃树冒出花骨朵来,给这个院子添了色彩。
小三子迈进院子来,戚老爷和夫人现在见到他都会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他们的小儿子再不是之前木讷的样子,如今高大且自信。
只是每次小三子来,戚夫人都会问他与时王是如何相处的,重点是有没有见到他长姐,哪怕是听时王提一句也好。
但小三子的回答每每让戚夫人失望,整个冬日都过去了,除了小三子,他们依然被困在后院中,时王再无踏足过这里,自然无从得知戚缓缓的任何消息。
戚老爷却看得开,时王能对小三子如此,对他们娇娇也不能差了去。
戚夫人是知道戚老爷这人的,什么都看得开,现在他开始在院中翻土,有心情种些什么了。用他的话说,待满院夏花,他们自会与女儿团聚。
倪庚可没有戚老爷乐观,他知道无论是什么原因,戚缓缓不会主动回到京都了,他这一计落了空。
戚缓缓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倪庚一直没有收回查找各地新起商贩的命令,可冬雪消融,各地的通驿重新开通起来,传回的消息依然没有这方面的进展。
倪庚现如今每晚都要睡在照月轩东院里,床榻上早已没有了戚缓缓的味道,但倪庚只能在这张榻上睡上两三个时辰,除却这个地方,他根本无法入眠。
倪庚有心亲自出去查找,但朝中之事绊住了他,宋丘那里终于有了点眉目。
宋丘于扬春日,给柳望湖去了封书贴。倪庚得到的消息,书贴中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只是一些问候之词。
但这就更奇怪了,宋丘在朝中从来没与任何人有过书信往来,为什么柳呈令会是特殊的一个?况为什么要写这种没什么实质意义的东西?
倪庚带着这种疑惑,把目光投到了柳望湖身上。
若不是宋丘弄这么一手,倪庚是决不会怀疑柳望湖的。柳望湖是忠烈遗孤,他与郡主的遭遇差不多,对外敌只能是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去通敌做细作。
可倪庚也知,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真相往往出人意料。
倪庚把目光聚在柳望湖身上后,他发现柳望湖的嫌疑不仅不能排除掉,他身上存着秘密呢。
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发现,倪庚不能从京都脱身,他一头扎进去,誓要把一直困扰大杭的细作连根拨起。
与此同时,戚缓缓也在忙着她的正事。她化名王妹与马场的陈场主开始接触了。
陈麒也不是本地人,能经营这一份家业属实不易,他为人谨慎,从他不肯越过国境去与拢羌人做生意就可见一般。
所以,戚缓缓自然无功而返,但这早在戚缓缓预料中,她不急不躁,反正她给自己的时间是一年,若陈场主现在就答应了,戚缓缓还怕自己不够谨慎,招来祸事。
从春季到夏季发生了一件大事,就因陈场主不与拢羌人做生意,拢羌人竟铤而走险来抢了。
若不是王统发现不对劲,力挽狂澜,马场的损失可谓不小。陈场主在得知王统与王妹的关系后,震惊之余,有感他们没有借机落进下石,抢走生意,反而帮他保住了马场,终于答应了戚缓缓出钱入伙一事。
傍晚时分,王统与戚缓缓回到家中,王统把大门一锁,这还不够,又把屋门关得严实,然后回身对戚缓缓道:“我觉得有点对不住陈场主。”
戚缓缓就知他会这样,她道:“那大哥是在怨我了?”
王统:“不是,我怎么会怨你,这事被你办成了,还谁都没有受到损失,做事情要看结果,我知道的。”
戚缓缓:“大哥要想一想,虽然我达成了目的,但期间承担最大风险的也是我。”
王统赶紧道:“知道知道,我都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了,此事不要再提了,以后我们好好做生意,你不要再这样冒险了。”
戚缓缓在与陈场主接触前,就开始频繁在成冻与拢羌之间往来。
这样的深入,让戚缓缓知道拢羌一直在与各个分散的部落争斗,其中最强对它威胁最大的是塔塔部落。
塔塔部落在东端,他们从那里的小国进兵器与马匹,正是因为得到了这样的战事物资,塔塔部落越来越强,大有成为拢羌心腹大患之势。
而拢羌这边,与大杭的成冻捱着,按说比起给塔塔提供后盾的小国要强大不少,但成冻唯一的马匹商人陈场主异常固执,坚决不想与外邦有什么牵扯。
戚缓缓是最先察觉到,拢羌人不打算再用金钱来打动陈场主了,他们打算赌一把,赌大杭不会为了小小成冻的马场主的几十匹马而出兵拢羌,他们要以武力抢夺来解决此事。
拢羌人是真的被塔塔逼到了一定份上,若不行此险招,恐以后与成冻捱着的就不是拢羌一族,要换塔塔部落了。
戚缓缓要做的生意离不开陈场主,更离不开那些马匹,若真让拢羌人得了逞,她看好的生意就泡汤了。
再者,她本来就是要借陈场主的势达到最终与拢羌人做生意的目的,如今被陈场主与拢羌人这么一搞,她准备了大半年的计划岂不是白做了。
戚缓缓不甘心,她不能让这种于哪方都不利的事情发生。
于是她冒险与拢羌大账中的大婢走了关系,与对方提了马匹二字,终于得以见到了他们的首领。
其中惊险自不必说,最终拢羌扣下她,但也给了她一个机会,若她谋算成功了,她能进入到陈家马场并开通与拢羌的交易,他们不仅不会伤她,还会拿她当岂达供起来。
戚缓缓不知岂达是什么,但肯定是好东西,她认同了首领所言,然后就发生了王统细心发现端倪,力挽狂澜一事。
顺手推舟,戚缓缓得已以王妹的身份与陈场主成为了合伙人,也因被拢羌的极端吓到了,正好让她专门负责拢羌这条线。
一切都是按着戚缓缓所设想走的,过程惊险,加上看似与外人合伙算计了陈场主,这才有了王统今日的心虚。
但如戚缓缓所说,她付出的并不少,若没有她的深入探查,也不能提前知道陈场主以及他的马场要遭大难,她虽算计了陈场主,但同时也救了他。
这些王统都知道,所以戚缓缓没说两句,他就马上和软了下来,直道是自己眼窝子浅了,把事一时想岔了。
戚缓缓不用王统赔罪,身边能有这样一个得力且正直的帮手,她求之不得。
北方小镇成冻这里,戚缓缓完成了她商业的第一步,而京都里,倪庚最近也是频频得手。
因为怀疑了柳望湖,倪庚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柳望湖本人以及他周围的人与事上,一连端掉了几个敌人设在京都的暗哨。
倪庚没有打草惊蛇,柳望湖到现在都不知,只因宋丘的一封拜帖,他被暴露了。
以倪庚的手段,加上皇上与他打配合,柳望湖只道最近运气不好,并不知他已被倪庚利用来打击他的人。
为了牵出更多的暗哨,以及知晓他们最终的目的,倪庚打算放长线钓大鱼,不打算动柳望湖,来日方长,柳望湖必须被他榨取掉最后一点价值,他才会动手。
就在京都的事告一段落之际,东部前线传来消息,战事吃紧。
急信直接送到倪庚的手上,他打开来看,金魏过来倒茶,听倪庚道:“你也来看看。”说着把信递给了金魏。
金魏快速看了一遍来信内容,开口道:“怎会如此?大杭从来没缺过马匹。”
倪庚道:“此事孤早有耳闻,今年气候奇异,东部从来没有这样冷过,那些马匹不似北方马耐寒,一时损失了不少。”
金魏:“那殿下的意思是?”
倪庚:“调些北马过去,你去查看下马册,看看北方之地都有哪些马场。”
金魏马上去办了。
稍晚来报:“辽陪,凉都,还有成冻都有马场在经营,不过都是私场主,从没被征过马匹,可能要麻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