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启辰一口一个“学姐”满场乱喊,弄得同事都来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裴启辰是stellan,于是联合起来灌她酒,说被瞒得好辛苦。
她只喝了一小杯就不行了,抓住去洗手间的机会跑了。
今天下了雨,地面还是湿的。
夏季的雷雨总是一阵一阵的,让人毫无防备,这边还下着雨,那边就晴了。
一座城市两种天气。
雨后的空气清爽干净,她深深吸了口气,头晕缓解不少。
曲榛沿着餐馆外明亮的路漫无目的地走,等回过神,已经走到一个小看台下,慢吞吞地爬上台阶。
夜空澄净,乌云已散开。
她仰头看了会儿,吐出一口气,余光突然瞄到一团黑影,吓了一跳,往看台角落看去。
那是个人。
“……你早就知道了吧?”略微沙哑的男声响起,他抬起头,“他是stellan。”
曲榛因为喝了酒,反应比平时慢,辨认了会儿,嘀咕了句“柳宽”,慢吞吞地走过去。
柳宽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了女孩子的脸,一片红晕。
他一顿,“你这家伙,喝酒了?”
曲榛用力点头,停了两秒,又点头。
“嗯,我、我早就知道了。”她小声说,“不能说,对、对不起哦。”
柳宽撞见醉鬼,攻击性和防备反而渐渐褪去,别扭道:“道什么歉,这样的事不是你能决定的。是我技不如人。”
曲榛:“嗯!”
“喂——”
柳宽和曲榛的关系是在补课期间拉近的,现在勉强能算得上是能说几句话的同事。
小结巴没什么心眼,技术好,工作又认真,车队里的人都喜欢她。
柳宽想他可能只是想找人说话,憋了太久,累积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压垮,而曲榛恰好是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想过离开车队。”他说。
曲榛反应片刻,扭头吃惊地看着他。
柳宽双手向后撑着台阶,看着夜空说:“不是因为stellan。你应该知道吧,我喜欢烟姐。”
曲榛:“……”
她睁大眼,觉得自己真的是喝醉了。
柳宽:“那你现在知道了。我表白过,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了,原因是我们在一个车队,不适合发展恋爱关系。所以我想过离开车队,那时候我就能光明正大地追求她了。”
“我们处境很像。”他总结。
曲榛磕磕巴巴道:“你、你知道……”
柳宽轻嗤一声:“不止我,车队很多人都知道你喜欢许枳风。喜欢一个人很难藏得住,尤其是姜瑶那么闹了一出,很多人都意识到了,之后都在有意避免你和她在同一个场合相处。”
曲榛有点呆,原来在她干活的时候,车队发生了这么多她不知道的事。
柳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面无表情地吐槽:“你心里大概只有车吧,平时我们都是透明人。”
“抱、抱歉。”
“……”居然承认了。
柳宽烦躁地踢了踢台阶,“你想过怎么办吗?一直呆在车队里,和许枳风不会有结果。”
曲榛认真想了一阵,小声说:“我、我们不一样。你离开车队,还、还在圈子里。我离开,我、和他就是陌生人了。”
柳宽:“迟早会离开的。说真心话,我想去更好的车队,想开更好的车,却不想离她太远。”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因为乔如烟想离开,也是因为乔如烟留下。
他不想在大学生车队继续混下去,想要更强劲的对手,这样的念头一直在往上冒。
直到stellan出现,他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差距有多大。
该走出去了,柳宽想。
“或许世界也没那么大。”
柳宽低声说了句。
柳宽走后,曲榛抱着膝盖发呆。
身边的伙伴们似乎都有明确的目标,周溯,祁禹,柳宽,他们都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走去。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大多数人都甩在身后。
她以后到底要做什么呢……
曲榛摸了摸口袋,找出手机,打开技术总监发来的报名表看了很久,又一次点进邮箱。
再多试几次吧,不过是被拒绝而已。
她揉揉眼睛,认真敲下一行行字。
便利店门口。
祁禹从袋子里摸出一个加热过的饭团,随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边看手机一边咬饭团。
今晚曲榛车队有聚会,没人陪他吃饭。
他难得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没去找那些朋友。
他刚咬两口,瞥见远远走过来的人影,挥手打招呼:“溯神!榛儿那边聚会结束了?”
“我没去。”
男生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进了便利店。
祁禹扭头看,估摸着他是去买烟的,但看了半天,只见周溯从收银台边的货架上拿了一盒东西。
不一会儿,周溯出来站在他身边。
祁禹放下袋子,从兜里摸出烟,问他:“来一根?”
周溯拆开手里的盒子,慢吞吞地从里面倒了颗糖出来,腮帮子鼓起一块,淡声道:“最近不抽。”
祁禹瞪着眼睛看他手里的糖盒,果然是薄荷糖。
他愣了半天,收回烟,心里直嘀咕原来他们榛儿真是牛逼大发了,连周溯都能拿下。
他出去能吹十年。
“谢谢你照顾榛儿,溯神。”他闲聊似的说,“我能看出来,她在车行比在车队开心。
“我其实挺不放心她的,她不太会处理人际关系。”
“还容易被欺负。”
祁禹三两口啃完饭团,悉悉索索地在袋子里翻找。
周溯含着糖,这阵子他习惯了这股甜和沁凉,虽然压不太住烟瘾,但忍一忍总会过去。
“她经常被欺负?”
祁禹吸着酸奶,叹气:“就因为说话不利索这事儿,没少受气。小姑娘受了气也不哭,顶多红红眼睛。她小时候特别爱笑,眼睛总弯成月亮,越长大越爱自己待着,就没见她有过什么女朋友。让她试着和别人聊聊,她说人家身上太香了,她身上都是机油味,怕人嫌。”
“不过也挺好,现在挺活泼。”
祁禹从小把曲榛当亲妹妹,打架的本事都是因为她练的。
长大后,他们的人生轨迹和距离也在拉大,他总有顾不到的时候,幸好她足够坚韧。
但爱一个人,就是会想承担她的痛苦和苦难。
“以后也不知道她会变成什么样,会去离我多远的地方。”祁禹一副自家孩子长大的口吻,他吸完酸奶,起身道,“我先走了啊溯神,去看看榛儿。”
周溯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往酒店的方向走,经过某个小看台,看见一个人影摇摇晃晃地往下走。
他停住脚步。
曲榛想自己应该是喝醉了。
她现在异常兴奋,好像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劲儿,只是眼睛有点模糊,到底有几个台阶?
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路。
往下走一步,再走一步。
忽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向前扑去,重重摔进坚实宽阔的胸膛内,淡淡的薄荷味铺天盖地。
曲榛捂住撞疼的鼻子,愣愣地抬头,望进一片深海。
“周溯……”
周溯垂下眼睫,和女孩子对视两秒,视线下移,脸和脖子都是红的,耳朵没红。
她一张唇,浅淡的酒气呼出来。
“喝酒了?”
他没松手,低声问。
曲榛点头,“我、我没醉。”
怀里的女孩小小一只,他一只手就将她拢个满怀,她身上的味道丝丝缕缕缠绕过来。
他低头轻嗅,轻声说:“不会嫌你。”
曲榛仰头盯着眼前过分好看的脸,他的瞳孔比夜空还要黑,映着光亮的时候就像闪烁着耀眼的星子。
最闪耀的星星,在周溯的眼睛里。
她不知道看了多久,迟缓地问:“嫌什么?”
周溯看着她的眼睛,嗓音很低:“我喜欢机油的味道,喜欢发动机吵闹的声音,喜欢一个人待在f1赛车的驾驶舱里。”
不会嫌你。
机油味或是结巴,都不会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