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薇拉怔愣住，下意识看向阿嫲那双苍老却仍然清澈的褐眸，“阿嫲你……”
“阿嫲也老了，每天都在用百露叶煮过的水清洗眼睛。”
艾薇拉鼻尖有些酸涩，莫名的难过缠绕在心头，不禁想到了梦境里另一个更加苍老的阿嫲，那个阿嫲的褐眸已经有些浑浊了，是不是她没有用百露叶煮过的水清洗眼睛呢？可是为什么呢？是因为百露叶不容易找到吗？
一个又一个的疑惑冒出，艾薇拉垂眸，死死盯着百露叶，似乎想把百露叶的模样狠狠记在脑子里。
“阿嫲从来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她的声音闷闷的。
“不是什么大事，这是每个兽人都会经历的事情。”
艾薇拉知道阿嫲说得对，但她就是不愿意接受，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句话也不说。
桑席也没有安慰艾薇拉，继续说道：“除此之外，百露叶还能搭配解毒草使用。若是兽人的眼睛不甚被毒液溅到，若及时吃下解毒草后，辅以百露叶煮过的水每天清洗眼睛，就算不能痊愈，也能恢复一定的视力。”
艾薇拉心情闷闷的，但也在认真地听着阿嫲的教学。
“艾薇拉，若是以后遇到这样的兽人，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吗？”
“……知道了。”艾薇拉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询问阿嫲：“阿嫲，百露树都生长在哪里？”
她有注意到百露叶的储存量并不多，且她经常在部落周围走动，完全没有见到阿嫲所说的百露树。
如果不是在部落附近，那只能在绿雾森林了。
艾薇拉眸光微闪，发现自己除了要采摘到一株红血木芝给阿嫲后，现在还多了新的目标，那就是给阿嫲找百露树，摘很多很多的百露叶回来，这样阿嫲就不会跟梦境里的阿嫲那样了！
“在绿雾森林的中围。”桑席阿嫲拍了拍艾薇拉的头，“不用替阿嫲担心，沃伦认得百露叶，每次去绿雾森林狩猎，都会给阿嫲带百露叶回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阿嫲什么时候骗过你？”桑席笑着弹了弹艾薇拉的耳朵。
这下，艾薇拉总算是放心了。
“桑席阿嫲……”
在这时，外头哗啦啦的雨声里陡然响起一道略微微弱的声音，桑席和艾薇拉下意识对视一眼。
如果她们没有听错的话，那似乎是伯格的声音？
但，为什么听起来会那么虚弱？
“桑席阿嫲……”
属于伯格的声音再次响起，艾薇拉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桑席褐眸一转，已然起身，往石屋外走去。
见状，艾薇拉也连忙跟上。
不多时，她们就来了石屋外，透过雨幕，能看到站在她们家院子外的高大兽人。
只是他不复之前那般，挺直地站立着，他微微弯着腰，左手也捂着右下腹。
艾薇拉视力很好，透过雨幕能看到他右下腹从指缝渗透出来的殷红的血，但很快的，被大雨这么一冲刷，鲜血很快就被冲掉了，溢散出来的血腥味也被浓郁的水汽所覆盖。
“阿嫲，伯格受伤了。”艾薇拉小小声地对阿嫲说着。
桑席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她没有艾薇拉那么好的视力，但透过雨幕，也能感觉到伯格此刻的状态有些不对。
“进来吧。”桑席高声说道。
得到桑席阿嫲的首肯，伯格暗暗松了口气，左手依旧捂住右下腹的伤口，右手推开了院门，缓慢地走进了院子，接着在桑席阿嫲和艾薇拉的注视下，来到了石屋门口。
伯格体格虽然不壮硕，但高大的身躯也他们桑席她们带来一丝压迫感，即便他此刻是受伤状态。
桑席往后退了几步，空出地方给伯格站着，也方便她观察他身上的伤，但他上半身穿着兽皮衣，伤口又在右下腹，看不见，只好扫了他脸色一眼，见他面色苍白，想必流了不少血。
“你跟我来。”桑席往兽人专属养伤的石屋走去，一边对艾薇拉说道：“艾薇拉，去给伯格拿一张干净的兽皮过来。”
伯格眸光微闪，略微急促地说：“不用这么麻烦。”
然而桑席没有理会他，继续对艾薇拉说道：“艾薇拉，快去。”
艾薇拉哦了一声，自然是听自家阿嫲的话了，转身跑进储藏室，按照阿嫲的吩咐去给伯格拿兽皮。
伯格见状，还想说什么，却见向来慈祥和善的桑席阿嫲凌厉地扫来一眼，让他怔愣在原地，话也忘记说了。
“你受了伤，又淋了雨，不赶紧把身上淋湿的兽皮换下，是打算加重伤势，然后再身体受寒发热吗？”桑席刻意停顿了几个呼吸，接着字字扎心，“还是你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好，不需要治伤？既然如此，那你可以现在就离开了。”
“不是的，桑席阿嫲，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就跟我进来。”桑席身为部落巫医，见过不少兽人在她面前离世，每每那个时候，她的心情是复杂和遗憾的，所以每次给兽人治伤，她都会认真以待。现在见伯格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上心，自是感觉到了不满。
伯格察觉到了这一点，不再说话，乖乖地跟着桑席阿嫲进了石屋。
石屋之前尼尔森住过，不过在他伤好离开之后，桑席就用清洁叶把石屋打扰了一遍，这会儿石屋里没有其他兽人的气味，只有淡淡的草药气味。
“你先把上半身的兽皮脱了。”
伯格没有像其他雄性兽人那样赤..裸着上半身，只着兽皮裙，他的上本身也穿了兽皮，做工精细，应该是他们萨达部落最会做兽皮衣的猿兽人埃文做的。
因刚刚那一出，伯格不吭声，默默听从桑席阿嫲的吩咐，把上半身的兽皮给脱了下来。
很快的，伯格露出了他精壮的身躯，他的肤色不似尤金那般白皙，也不像其他兽人那样，肤色暗沉，而是介于白皙与暗沉之间。
当然，桑席也没管伯格的肤色如何，目光直直看向他右下腹的伤口。
他右下腹的伤口狰狞，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牙齿或者是尖角捅出来的，呈圆形，伤口看着还很深，但没有完全贯穿，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吃过止血草了吗？”
“没有。”
桑席无奈地扫了他一眼，正巧石屋里有止血草，她赶忙拿过一株止血草，让他吃下。
“你也是的，怎么不先找止血草吃下，止一止血再回来？”
想到伯格没有吃止血草，顶着有她拳头这么大的血洞回来，一路上还不知道流了多少血，桑席就觉得额角钝钝地疼。
伯格接过止血草，一把塞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吞咽进肚之后，他才回答桑席阿嫲的话：“雨下得太大了，我没有找到止血草。”
是么？
桑席没有全然相信伯格说的话，她活了这么久，见过不少像伯格这样冷傲的兽人，这类兽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只要不是受了重伤快死的伤，都不会来找巫医治疗，而是自己吃点止血草，变回兽形，慢慢等伤好。
像伯格现在这种看着很狰狞，实际上不算是太重的伤，他们这些冷傲的兽人都不屑于来找巫医看伤，吃个止血草，变回兽形独自休养个几天就能好了。
毕竟这种事情……
伯格之前又不是没有做过。
现在这般……
桑席已然猜到了伯格此举的用意，只是她没有戳破，这都是他们年轻崽崽的事情，只要不是做得很过分，她不想过多的干预。
“你这是遇到什么野兽了？”桑席一边给伯格调配草药，一边询问。
“飞羽兽。”
飞羽兽是空中的大型野兽，它们不像陆地上的野兽，有着强壮的四肢，只生了一对翅膀，两只爪子，但它们双爪锋利，轻而易举地能抓破兽人的皮肤。更厉害的，还是它们嘴部坚硬的喙，轻轻一啄就能把兽人啄得头破血流，而且它们还很擅长逃跑，双翅一展，就能高高飞起，避开兽人的攻击。
这类的野兽，也只有同样是兽形是能飞到空中的兽人能够狩猎了。
“你是怎么遇到的？”桑席有些意外，再次看了眼伯格的右腹部，这会儿才发现这圆形的伤口倒也像是被飞羽兽啄出来的。
“进了东边森林，本想随便狩猎一头野兽的，就遇到了在山洞里躲雨的飞羽兽。”
桑席眉心轻轻一皱，似信非信。
据她了解，飞羽兽这类野兽，雨天一般很少会出现，因为双翅的羽毛被打湿了，会变得厚重，还会影响它们的飞行，所以伯格说的飞羽兽在山洞避雨这一事，倒也会遇到，但飞羽兽一般都在高高的山壁上筑巢，伯格这是跑去高处的山洞了？
伯格大抵也看出了桑席的困惑，略带不好意思地说道：“除了想随便狩猎一头野兽，我还想找几个飞羽兽的蛋，所以……”
接下来的话，不用伯格多说，桑席也明白了，也没有去问他为什么会想要找飞羽兽的蛋，直接说道：“嗯，我知道了。你变回兽形吧，这样伤口更容易愈合。”
伯格头一次不想伤口愈合得快，因为这样他就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但是想到之前桑席阿嫲表露出来的严厉与不满，他只好应了下来，变回了兽形。
桑席很满意他的配合，仰头打量着面前的巨大黑豹。
伯格应当也很喜欢搭理自己的皮毛，那一身黑毛被他打理得很好，只是这会儿被雨淋湿了，看着有些许狼狈。
“艾薇拉，你找到兽皮了吗？”
“阿嫲，我现在就来。”
得到艾薇拉的回答，桑席这才把目光放在黑豹下腹部的伤口上。
人形时看着还好，化为兽形，那个圆形的伤口看着更大，更恐怖了。
“需要麻痹草吗？”桑席问道。
“不用。”
桑席嗯了一声，把调配好的草药放在一个石锅里，再用石头磨成的圆柱，把它们一点点地碾碎。
没一会儿，艾薇拉就叼着一块干净的兽皮进来了，只是见到石屋里巨大的黑豹时，她还是稍微愣了一下。
说起来，除了梦境那一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伯格成年后的兽形？
嗯……
果然黑不溜秋的，一点都没有尤金那一身雪白的皮毛好看，而且尤金的毛毛看上去好像要比伯格的蓬松柔软耶！
伯格还不知道艾薇拉在腹诽自己那一身他引以为傲的黑色皮毛，见艾薇拉进来了，他有些拘谨地绷紧着身躯，然而下一秒，桑席就接过艾薇拉叼过来的兽皮，丢到了他的身上。
“先用兽皮擦一擦身体，不然等会儿受寒发热了。”
正好被兽皮盖住脸的伯格：“……”
“我知道了。”他低沉的声音似乎带了一丝郁闷。
艾薇拉见了，忍不住偷偷笑了。
还是阿嫲厉害，能让脾气又冷又硬的伯格吃瘪。
伯格尽量保持下腹部不动，前肢勾着兽皮，把自己湿润的黑豹脑袋擦了擦，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兽皮上似乎沾染了一丝丝属于艾薇拉的气味？
伯格有些晃神，但很快的，他就回过了神，因为艾薇拉说话了。
“阿嫲，我就先出去了？”
“等等。”
“啊？”
“你留下来，看我怎么给伯格上药，你也学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