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摇摇头, “我派人去叫他了,不过他今日下学就往藏书阁那边跑, 或许是有什么书要找吧。”
黎安倒是没想太多,她日日都跟桓殷在一起,这个意外来的生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刚好天冷可以凑一桌饭热闹热闹而已。
方止见状也不好多问,只同黎安攀谈,道谢她之前送到琼华峰的伤药。
“没什么啦,这都是小事,”黎安摆摆手,笑眯眯地给纪澜挑了一个灵团,又往方止杯子里倒了点热茶,“你伤口怎么样了,没落下病根吧?”
“没有,只是你知道我的体质,伤好起来比旁人慢些,”方止捧着茶,脸色看着还不错,带着温和的笑,“阿煜他很好,对我很照顾。”
黎安听完点点头,替方止觉得欣慰,又觉得哪里跟以前不同。
好像以前方止都只叫林煜主人,现在竟然改口叫林煜的名字了。
黎安眨了下眼,看到方止脸上露出幸福的笑意,旁边摆弄投壶的林煜时不时地会往这边瞟一眼,黎安若有所思,突然听到对面的纪澜开口道,
“我听说琼华峰的峰主在准备找其他药人。”
黎安愣了愣,身边方止捧茶的手也顿了一下。
“抱歉,我说话比较直白,”纪澜见状,略歉意地看了方止一眼,“只不过药人体弱,你既受过重伤,或许要替自己考虑一下将来。”
纪澜身为药修,一向不赞同将人强行改造成药人的做法,加之大多数药人结局都不好,才忍不住出声提醒方止。
方止看出纪澜没有恶意,笑笑道:“没什么,我受伤病危之时,峰主他们的确有考虑过找人替代我这件事。”
方止说得云淡风轻,黎安忍不住看向他。
“不过阿煜已经决定要放我自由了,”方止见黎安惊讶的目光,抬了一下右手的尾指,只见他手指上的同心结颜色很浅,并且明显比黎安手指上的那根要细得多,“阿煜说再等一段时间,就将我和他之间的同心结契约解除。”
他话一说完,连纪澜都忍不住有些诧异。
黎安忙问:“林煜他舍得放你走?”
“不是,你们误会了,”方止看出二人的意思,笑道,“解开同心结,只是让我身份自由,不再做阿煜的药人,可以以普通人的身份待在他身边。”
黎安瞪大眼睛,心道林煜开窍了还有点良心,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蓦然道,“你刚才说同心结有解开的办法?”
黎安自从跟桓殷绑上同心结,便没听说过有什么可以解开同心结的方法。
“这个法子,阿煜也找了许久。”
方止听到黎安问,倒也没掩藏,只是说的时候眉头蹙起,“解除同心结,只能由主人自己选择,但因为是强行解绑,所以主人一方……”方止说到这里顿了顿,脸色很不好,“主人一方,需要自断半条心脉,以承受斩断契约的反噬。”
纪澜听完在一旁喃喃道,“自断心脉,其痛苦堪比削骨抽筋……”
所以林煜要解除和方止的同心结,只能一点一点地磨,若是一次性斩断,身体很有可能因为承受不了反噬崩溃。
黎安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没想到林煜表面看起来自负高傲,却愿意为方止做到这种程度,琼华峰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有新的药人了。
几人说到这里,脸色看起来都有点沉重,此时的林煜刚好往这边看,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喊了一声,“黎安,你们金蟾峰投壶的箭怎么都是玉做的箭杆?”
周栩也在一旁搭腔,“就是啊黎安师姐,这个箭太金贵了,我怕弄折,丢的时候不敢用力,都输了好几轮了。”
周栩说完,林煜立刻用“你有没有自知之明的”眼神看他一眼,“虽然我也觉得这个箭不好用,但你确定输给我是箭的问题?”
周栩骨碌碌转了下眼珠子,当没听到。
方几周围的几个人见状,不由都被逗笑,黎安也笑眯眯地说,“不然你们随便投,弄折了也不用赔,怎么样?”
“没意思。”林煜丢下手上的箭,周栩是药修,这种投射类的玩法比不过他很正常,要是黎安身边那个药人来倒可以比一比。
林煜走到方止身边,见他披着黎安的披风,也没说什么,只是看到桌子上都摆的清茶,挑眉道,“你不是过生辰,怎地连酒也不喝?一点都不热闹。”
林煜是琼华峰的少主,过生辰虽不比黎安在金蟾峰布置豪华,但琼华峰人多,那些人闹腾一回要灌得他三天起不来床。
周栩见无人跟他比试,干脆也走过来,“就是啊,黎安师姐,过生辰都要饮两杯酒庆贺讨吉利,我今日是不是还未祝你生辰喜乐?不如先敬你一杯好了。”
“刚好我今日有带酒过来。”林煜说着把他带来的东西提上桌,是两壶梅花酿的清酒。
黎安还没开口,周栩已经倒好酒敬过来了,空气里都是淡淡的梅花酒气,黎安心想今天既然过生日,喝一点也无妨,便也接过来饮了。
唇舌间漾起一股梅花的清香,林煜带来的酒并不辛辣,似乎度数不高的样子,味道很好。
杯酒下肚,桌子上的气氛渐渐就热闹起来,连一向冷淡的纪澜也跟着他们饮了几杯,黎安笑着,视线慢慢有点迷糊,恍惚间像是又回到现代,被朋友和亲人围绕的时候。
……
桓殷一到水榭,就看到一群人围着方几,歪歪扭扭瘫的瘫晕的晕,就只有未饮酒的方止稍微好一点,黎安撑在桌子上,像是要睡着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的。
他捻了一下袖子,看不出表情地走到桌子旁,睨了眼黎安的酒杯。
不用说,两壶梅花酿都空了。这种酒闻起来清香,但实际后劲大,酒量浅的喝上一杯便会醉。
这个呆子不知道喝了多少。
桓殷拧眉,听见方止在一旁说,“实在抱歉,今日黎安生辰,大家兴致上来不知怎么就喝多了些,现在天色已晚,我们几个也不好再叨扰了。”
方止说完,略带歉意地将林煜扶起来,桓殷倒没有冷脸,只叫侍者过来搭把手,又让人扶了周栩和纪澜,吩咐将客人送回。
等一群醉鬼歪歪斜斜地被送走,桓殷才从门口回来,发现方几边的黎安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抬眉摩挲了下手指。
尾指上的同心结又红又亮,被拴在对面的人很容易找到。
桓殷在水榭边的小花园找到了黎安。
冬日的小花园里已没什么花草,只有几株耐寒的忍冬,黎安坐在花园的一方石块上,垂着头,脚下踩着未化的积雪。
桓殷走过去,黎安还没抬头,一件外袍便罩下来盖在她身上,黎安愣愣地抬头,眼神迷离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坐在这里干什么。”
黎安没理这句话,她喝了酒,人虽然醒着,脑袋却很晕,胃还有点不舒服,见到桓殷,莫名向下瘪了瘪嘴,“你去哪里了?”
桓殷看了她一会儿,没回话,伸手打算把人抱起来,然而黎安见他不说话,嘴巴瘪得更厉害了,推了一下他的手不让他抱。
桓殷眉毛一跳,只见黎安直勾勾地看着他,脸颊很红,语气却凶凶的,“干嘛,你想占我便宜?”
说完,不等桓殷反应,她又恶狠狠地拉住人家抱在他腰上,吸着鼻子说道,
“只能我占你的。”
第58章
黎安的心情不好。
其实她这个人平时没心没肺, 很少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或许是因为喝过酒,就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突然涌上来,黎安见到周栩他们来替她庆祝生日, 明明是开心的, 但不知怎么, 心底却总像缺了一个小角,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她抽着鼻子, 讷讷地重复了一遍,“我今天过生日,你还没回答我到哪里去了。”
桓殷低眸, 听到下巴挂在他腰间的人控诉,没搭腔,面无表情地抬手蹭了一下她冻红的鼻尖,“你冷得要流鼻涕了。”
黎安:艹,我是傻逼,竟然企图跟一个直男吵架。
刚刚还有些温情旖旎的气氛, 瞬间被不懂风情的某人打碎,黎安打了一个酒嗝, 莫名就有一点委屈, 气鼓鼓地将桓殷推开不想抱了。
桓殷见她松手:“要回去了?”
“不要。”
黎安晕乎乎的, 连坐都有些不稳, 气不过踢了一下旁边的石头, 结果没踢动, 反倒一坨雪团掉下来砸在她脚背上。
黎安:……妈的, 连石头也欺负我。
桓殷在旁边看着, 扫了她一眼。
黎安虽然有醉意,但总觉得桓殷的眼神像是在看呆逼, 她嘴巴一撅,抬手想把身上的外袍扯下来,还没来得及,忽然就感觉自己的鞋子先被人脱了。
……好家伙,说话就说话,突然动手干什么?
黎安有点迷糊,下意识想把脚抽走,却被人反手握在手心。
“乱动什么?”桓殷捏着她的脚心,把早被积雪打湿的棉鞋脱掉,黎安才感觉自己的脚都有点冷僵了。
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脚趾,桓殷见状皱眉,把她裤腿放低,忽然背过去半蹲在地上,冷道,“上来。”
黎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小声嘀咕:“怪不得,原来脱我鞋子是想占便宜背我。”
桓殷眯着眼睛回头看她。
黎安顿时闭上嘴巴。
不过她原本还是有点生气的,但是转念一想,刚刚桓殷都给她擦脚了,这种事只有小时候她爸才做过,突然又觉得赏脸给他背一下也没什么。
黎安不是没有被桓殷背过,但是因为醉酒没什么力气,于是手脚并用地趴上去,桓殷只好拎着她四处乱踩的腿弯从地上站起来,目光沉沉地回头,看见他的外袍乱七八糟拖在她身上。
“不想着凉就把衣服系好。”
黎安哦了声,歪着脑袋跟他对视,半晌张嘴,“你这样好像我爹哦。”
桓殷:“……”
不是很想跟醉鬼说话,桓殷沉默地回头,径直背着人往小花园外走。
但有的人明显不打算放过他,趴在他肩膀上,一边说一边对着他耳朵吹气,“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有两个爹。”
桓殷:“…………”
桓殷偏头,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黎安的身份,想说这个秘密说得太大声,周围有人的话都被听到了,却撞上黎安的表情。
她半张脸都埋在他肩窝里,眼底因为醉酒显得有些迷蒙,露出一种跟平常不一样的,少见的伤感。
桓殷不由得愣了下,张了张嘴,黎安已经回过神来,抬眼正撞上他的目光。
黎安茫然: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这个眼神像很想给我当爹的意思?
虽然她刚刚的确想起她爸妈了,不是金蟾峰上这个有钱的爹,而是她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那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母。
黎安瘪了瘪嘴,但没有多余的脑子细想,见桓殷一副无事发生地表情转过头去,才发现他们好像走的不是回房间的路,
“你要去哪,我们不是回去休息了吗?”
“嗯,一会儿就回去。”
桓殷背着她,不快不慢地往前走。即便冬日的地面有一层厚厚的积雪,他走路依旧像鬼魅一样,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生日宴结束后的金蟾峰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头顶上闪烁的琉璃灯还没来得及取。
黎安不知数到第二十八还是三十八盏的时候,桓殷似乎到了,但也没把黎安放下来,用脚把门顶开,继续背着她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