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忻尔努力从这些话语中挣扎脱身,想将注意力放在工作上。
却还是不自觉关注他们的对话内容。
“我看到照片了,上面是不是血迹?看起来流了好多血,好可怕,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喻忻尔的脸色更加惨白。
她坐不住,抬眸扫向说话那人的手机屏幕。画面上是在陆氏大楼拍摄的一张照片,像素很差无法捕捉到细节,但能看见中央有辆救护车,以及周围一大片红。
若是血迹的话,当真很严重。
她忍不住,出声问道:“这是今天拍的照片吗?”
“不确定,但应该是吧?”对方回答。
“这张照片是从哪来的?”
“工作群里有人发,你可以去看看。”
“我没注意……群里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其他企业的事了?”
“我也不太清楚,突然就有人聊起这件事,还说情况很严重,怕就怕会有生命危险。”
“……”
喻忻尔往窗外的方向看了眼。
指尖已经向前探摸到自己手机,条件反射似的点开朋友圈刷新,试图从自己的交友圈子了解陆颂衍的情况。
但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做什么,迅速放下手机。
每当费尽全力想将一个人从自己的世界里摘除的时候,就会发现各处都会被与他有关的痕迹填满。
公司内与陆颂衍有关的话题越来越多,更实时分享掌握着的最新进展。
喻忻尔能从他们口中听说陆颂衍没有大碍,并且已经回了公司,她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听说他的手受了很严重的伤。
除此之外,袭来的言论中还有诸多八卦:“听说陆总最近失恋了,手臂是在拳击馆受的伤。”
“拳击馆怎么还会受伤?”
“多成是没戴手套吧,很容易骨折的。”
“但照片上不是还流了很多血?”
“那是假的,之前的照片了,也不知道是谁拿出来瞎发。”
“我还以为呢,没事就行。不过真没看出来,原来陆总还是个恋爱脑?”
“看起来是的,都被那个人气到用这种方式发泄了,可见他被伤得有多深。”
“听说他手上有条手镯,多半是他前任送的,他爱惜得很,分手了都没摘,手臂受伤那会还死死护着手镯,断了一回,他又给焊上重新戴着了。”
——“多么痴情的人啊,他各方面都那么优秀,怎么还会被抛弃?”
喻忻尔下意识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不自觉抬手握住,心情复杂到乱了分寸。
无从去思考为什么会突然间涌现这么多传言,她压根不愿听见这么多,却还是可耻地会因为这些声音而在意。
“忻尔?”忽而有双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关心一句,“你嘴唇怎么那么苍白,身体不舒服吗?”
“……什么?”喻忻尔刚回神似的,下意识将手从握着的手腕处抽离,明明上边什么都没有。
对方反倒被她的动作吓到:“你气色看起来很差,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可能是没休息好。”喻忻尔垂眸,瞳孔中仍挂着失魂落魄,“谢谢,我没事。”
“这样啊,那你晚上记得早点睡,咱们跟陆氏的合同没谈好,最近估计有应酬,又得加班。”对方提醒。
喻忻尔拧开矿泉水一饮而尽,才能勉强压下燥意。
-
精神被折磨久了,状态自然越来越差,整日心神难宁,烦乱不安。
喻忻尔还是会想起陆颂衍,特别在听说他受伤之后。
更会开始怀疑自己——她这么做是不是会给陆颂衍带去伤害。
可他们已经分开了,无从查证,她认为这也不是她应该去考虑的问题。
结束糟糕透顶的一日工作,喻忻尔在夜幕降临后才到家,却在门口被房东叫住。
对方穿着拖鞋背心咬着根烟,吊儿郎当甩给她一个消息——她所租的这间房已经以更高的价格租给别人,她无法续租。
消息来得突然,她询问缘由,但对方没明说,反倒直接将押金与违约金都退给她,要她迅速搬走。
好消息是多了笔违约金,坏消息是她必须在短时间内找到新住宿并搬走。
工作本就够忙了,又被这么压下一道重任,如此一来更没了休息的机会。
在这个过程中,喻冠宸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
她本不打算接通,但次数多了她心情烦躁,接通后发泄似的低吼:“我已经跟你们家人没关系了吧?找我还有什么事?”
“你以为我想找你?还不是因为我这出了事。”喻冠宸的语气也差,说得理直气壮。
他属实是撞枪口上了,喻忻尔撩了撩头发:“出了再大的事情那都是你的问题,别妄想求我帮你。”
“但这次又不是我的问题,是因为你才会出的事。”喻冠宸拔高音量打断她的话。
他明显憋屈得很,话说得不情不愿,语序逻辑全是混乱的,喻忻尔只能从零星话语中解读出他的意思。
说是他本来已经不接触赌博的事情,知道家里情况不好,本分得找了份兼职赚钱为家里还债。
结果下午有几个人闯入他打工的奶茶店里闹事,他与人家争执起来,好在事情不至于闹到警局,但那群人在店内砸坏了很多东西,这些全需要他赔偿。
“我听他们提起你的名字了,还问我是不是你的亲弟弟。”喻冠宸越说越冲动,“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还害得我受牵连。”
喻忻尔还在消化这些信息点,皱眉:“这件事怎么闹起来的?”
兴许知道自己理亏,喻冠宸语气稍微弱了些:“他们在我面前嘴臭,还用那种瞧不起人的眼神盯着我,我一时气不过就跟他们吵起架来,吵着吵着就动了手。”
“……”喻忻尔揉了揉眉心,“是你自己跟他们闹的,现在却打算怪到我头上来?”
“怎么跟你没关系了?我又不认识他们,他们怎么会平白无故针对我。谁知道你在外面会不会得罪了什么人,所以人家才找上我。”喻冠宸还在推卸责任。
喻忻尔没兴趣陪他在这探讨谁对说错的问题,让他犯下的事自己解决,随后挂断电话。
算不上友好的谈话,她将手机丢到一侧,只感觉自己最近的生活真的是烂透了。
她不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有关系,但喻冠宸说的话确实令人费解。
索性不想了,她还需要马不停蹄找房子,尽快解决搬家的事。
晚上有个应酬,是与陆氏的合作,她知道自己多半会见到陆颂衍。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她专门简单化了个妆,拖到最后一刻才硬着头皮前去赴约。
站在酒店外,喻忻尔睨着那辆自己乘坐过无数次的宾利停在自己面前,而她还在上前与不上前之间犹豫。
身侧一众保镖立刻上前迎接,恭敬站在车两侧等候,其他领导上前寒暄,阵仗之大足以彰显里头人的身份。
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率先进入视野,喻忻尔藏在后背的手稍微拽拳。
才下定决心前去,主动伸手:“陆总好。”
她没直视男人,视线往下垂,看见陆颂衍缠着纱布的手,以及那支手镯。
还有手镯上明显焊接留下的痕迹。
男人注意力并未为她停留,以右手半掌简单回握,礼节完成后很快松开,越过她与其他人交流。
是完全的漠视。
喻忻尔指尖有点凉,转而向其他人问候。
这场酒局比想象中更窒息,在华贵阔气的包间内,以上好的美酒佳肴招待,却仍旧充斥着令人不适的刻板印象。
对方试图将价格往下压,在他们的接受范围之外,因此产生了分歧,仅是小员工的他们几乎处处被刁难。
他们正是占着这一点,将话说得理直气壮:“你看陆总今晚都亲自过来了,足以可见我们对这次合作的重视程度,你们再好好想想。”
两方僵持不下,喻忻尔陪着喝酒,几乎把所有话术都用上,酒过三巡后还是没能讨论出所以然。
酒精一上头,话就容易口无遮拦,再高雅的外皮都被撕开。
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我们也不是不能松口,但总得让我们看见你们的诚意,这样吧,看你们里面有好几位女孩子,选一个为我们跳支舞,把我们哄开心了一切都好说。”
话音一落,这头几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喻忻尔低头悄悄吃了片解酒药,揉着不太舒服的胃,眼神无奈与老大对视。
“我们不是专业舞蹈生,怕扫了您的兴致。”老大出声解围。
又换来对方的坚持:“无妨,就是图个乐趣,跳得好不好无所谓。”
见无人理会他这话,他目光在酒局内搜索,锁定在喻忻尔身上。
问她:“今年多大了?”
喻忻尔警惕些许,张着发白的唇回答:“二十四。”
“正值青春年华,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那人所言的每句话都令人不适,“别浪费了,就你吧,来跳支舞。”
这话多么富有侮辱性,喻忻尔厌恶到想笑,却只能忍下。
摇头:“抱歉,我真的不会跳舞。”
见她死活不肯妥协,对方的脸色暗了不少,改而换了种问法:“在这家公司多长时间了?”
喻忻尔只能回答:“三年多。”
“也不短了,在那边待遇怎么样?有没有换个环境的想法?”
“……我在这挺好的,暂时没其他打算。”
“别急着拒绝啊,我们陆氏是个多好的机会,怎么能不试一试。”对方敲了敲桌面,再抬手示意主位那位整个晚上都没怎么发言过的人,“恰好我们陆总今天就在这,你多在他面前表现表现,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喻忻尔没看陆颂衍。
她确实幻想过陆颂衍能替她解围,在这里只有他有这个权利。
直到现在的她才恍然想起,对他抱有期待这件事已经越界了,意味着她在这场无声的较量里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不用了。”喻忻尔的眼睑泛了红,被涌上头的情绪支配着,“谢谢您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