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斩钉截铁地,手也没闲着,已经开始掏手机:“骆骆你等等,我这就让他回来说清楚。”
“奶奶。”
她这回声音大了点,老太太也总算是得以认真听她说话:“真的是我不好。”
“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啊。”老太太仍坚持:“是不是他欺负你,受委屈了。”
“没有,真的没有。”
其实骆书禾这会确实有在忍着,她想要体面离开。但架不住情绪上头,渐渐地,有滴泪滴在她手背上。
她火速抹掉,才像三魂丢了七魄般喃喃:“没有受委屈。”
“他很好,是我不好。”
第61章
虽然说完这句话后骆书禾又开始照常收拾东西,一本一本书在箱子里码好,但老太太看她这状态属实担忧。
想问,但两个都是不省心的,没一个愿意说实话。
老太太长长叹了口气,骆书禾已经在这个空档提起东西准备走。
“要不再等等吧,吃完这顿饭再走。”她试图劝。
“不了,有别的事情。”
走之前,骆书禾对着老太太鞠了个躬。
老太太也于心不忍,但毕竟是年轻人的事情,她只是摆摆手:“走吧,走吧。”
毕业展如期在六月举行。
对于很多毕业生来说,或许这是他们大学四年流量最大的时候,都卯足了劲打算在在展会上一展拳脚,校园里随处可见进来参观拍照的游人。
骆书禾反倒闲下来,每天窝在寝室戳毛毡。
第三天,她被人拉到展会现场随意转转。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骆书禾没看一会就觉得累,找了个台阶坐着。
赵荏苒找了她很久才找到人,一上来就是问她怎么不接电话。
骆书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掏出手机看一眼才发现没电了,忘了充,自动关机了。
赵荏苒看她这副什么都不急的模样也是气炸了,但现在显然正事更重要:“你快去看看吧,人联系你联系不上。”
是有人要买她的画。
是个穿着衬衫背带裤的中年男人,头戴一顶米黄色的礼帽,看着绅士。
买画时,他也没多问,先是比了个一。
身旁的赵荏苒嘀咕声:“一万?不错了。”
男人似乎听见了这话,摇摇手指。
“不,十万。”
骆书禾打量他穿着半天。
最后她只是问了件和画无关的事:“是谁让你来的。”
男人耸耸肩,没回答。
骆书禾看着墙上那幅画,冷淡开价:“五十万不讲价,你爱买就买,不买算了。”
她们四周也有游客或者是同校的同学,此话一出,包括赵荏苒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她。
赵荏苒比较直接,拉她衣角小声问:“你这是干嘛,有生意都不做,不怕把人吓跑啦?”
男人也是有点慌,掏出块小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到一旁打电话。
“你可能得等一下。”
骆书禾静心听着,但这时展厅里人挺少的,是饭点,人多在学校食堂吃饭,能听见零星几句对话。
“手机给我。”
听了三分钟后,骆书禾朝他伸出了手。
男人已经彻底慌了,满头都是汗,是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了他一声,他才乖乖把手机递过去。
都不用看屏幕上手机号码,骆书禾直接骂:“你是不是有病。”
他就真的接下了:“嗯,我有。”
两人这么久没联系,乍一听见晏池的声音,骆书禾心绪格外杂乱,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在寝室午夜梦回睡不着时,也想亲他想抱他,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总是会想起他睡着的时候很乖,有时骆书禾早醒,会在微弱的朝曦中数他的睫毛,并不夸张地说,那是她活这二十几年来感到最幸福的时候。
只有一次被他发现,意识缓慢回笼后就把她团进了怀里,耳边是他迷糊沙哑的声音:“乖,睡觉。”
是真的很想他吧。
骆书禾自嘲一笑,又端起了架子冷漠道:“别再叫人来了,很无聊。”
那男人很快灰溜溜离开了。
展厅复又热闹起来,骆书禾站在人潮中,却始终觉得惶惶不安。赵荏苒捏了捏她肩膀,提醒道:“你没事吧,看着快要哭了。”
其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骆书禾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站了起来:“还好,有点困,我先回去了。”
最终那幅画还是卖了出去,是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人买下。两人特地站在画前聊了聊,女人是为了新装修好的别墅来这里找能挂在客厅中央的装修画,一进展厅就相中了这幅。
女人中文显然不太好,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骆书禾不太上心地听着,满眼都是她的画。
那之后,两人其实还是见过一面,是约在民政局门口。晏池瘦了很多,以前穿着合身的衬衫西裤,现在看着都宽松,脸颊深深凹陷。出来后,骆书禾忍不住劝了他句:“你好好照顾自己。”
“要你管,死了都和你没关系。”
说完,他就把卡在下巴处的黑色口罩拉上了。
骆书禾苦笑。就好像时隔这么久,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
那时他就是这样,冷得要命,咄咄逼人,像只在陌生人面前拼命竖起尖刺的刺猬。
“回去把你的东西都拿走,看着烦。”他又说。
车开回榕树里,一路无话。
而说来奇怪,明明骆书禾记得自己没在这里放什么东西,居然收拾出两大箱衣服。有些小件的东西,例如她买柠檬茶送的玩具橡皮鸭,没吃完的汽水糖,她还在沙发底下找到自己找了好久的耳环,到处找都找不见。
她做这些时,晏池全程就立在落地窗前看风景。
“你的箱子我之后会叫人……”
他直接打断:“不用,送你了。”
骆书禾哦了声,看一眼随便被扔在楼梯口的小机器人,电池盖都开了,屏幕彻底暗了下去。她抿抿唇:“那我走了。”
又是一年盛夏时节,院子里的绿叶都被阳光照蔫了,但看着还是欣欣向荣,那样蓬勃的,霸道到能占满满眼的绿。
她动作很慢,像电影里被按下了慢速键的长镜头。
直到她推出最后一个箱子,所有情绪好似在这一瞬宣泄而出。
“骆骆。”
他终于开口。
骆书禾攥着行李箱把手的手紧了紧,她缓慢走过去,每一步都和腿被灌了铅似的。声音也格外闷:“你记得好好吃饭,瘦了好多。”
晏池紧紧抱着她,基本上都是她说一句答一句。
“别总惹奶奶生气,她人其实很好的,你多回去陪陪她,她就是太孤独了。”
“嗯。”
“少熬夜,对身体不好。”
“嗯。”
“你……”骆书禾顿了顿,到底觉得要求有点过分,但还是说了:“别删我联系方式好不好,我也不删你的。”
虽然可能没有联系的必要了。
他依然好脾气点头:“好。”
是真的要走了。
晏池早注意到她有缕头发没扎上去,柔柔落在肩头,想伸手帮她盘上去。看了会儿,又收回了手。
最后,只是看着她离开。
“一路平安。”他说。
*
八月份的某天,裴姐去那边办点事,顺便送她去学校。
托运完行李,她们在候机室坐着。
夏日午后,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开始下起了阵雨。雨水拍打在玻璃墙上,骆书禾手抚在墙上,有几缕雨水滴下来,将她玻璃上的倒影划得支离破碎。
“可能要晚点了。”裴姐看一眼表。
果然,才五分钟后就听见广播传来延误的消息。
裴姐打趣:“再多待会儿,省得以后老是挂念。”
飞机延误了两小时,在这段时间里,两人在边喝咖啡边说话。
就是便利店卖的那种便宜的速溶咖啡,还是纸杯,裴姐这种喝惯了手磨咖啡的精英丽人显然有点下不去嘴,喝了口就被难喝到没再喝了,就捏在手里。
骆书禾倒是喝什么都没关系,裴姐看着她模样,抬了抬下巴:“你家那位养了你这么些年都没把你嘴养刁吗,怎么什么都不挑的。”
“你说这个?”骆书禾举着杯子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比这更难喝的我都喝过,不都喝了七八年。”
这倒是。
“真不会舍不得?”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