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问人员不得不承认,有些就是天生就具有犯罪天赋,对社会而言就像是脚手架上松掉的那颗螺丝钉,是相当大的不稳定的因素。
审讯室外,隔着一层玻璃窗,外头的人也默默观察着里面的被审讯者,心中做着评估。
“松田君,这个人……真的要放走吗?”有人迟疑地说。
“人家又不是凶手,凭什么不放人?”
“但是,太危险了吧,如果他之后再杀人……”
麻生成实还是个医生,搭配他的犯罪天赋简直如虎添翼。一想到这人出去如果犯案,一般警察说不定根本无法察觉,调查组其他人就头皮发麻。
松田阵平双手插兜站在玻璃窗前静静地看着里头面容平静的青年,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他不会杀人的。”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这个笃定从何而来。
松田阵平嗤笑了一声,扭过头看着自己多余操心的同行,“黑岩辰次都还活着,你们担心什么。”
柯南已经把一切经过都给他讲过了。在昨天晚上的公民馆里,麻生成实一个人去搬运毫无反抗能力的黑岩,在可以轻易用洗手间里的水溺死他且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冲出来阻止的情况下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这一次他是凭自己战胜了心中的恶魔,他抓住了那根垂下地狱的蛛丝,然后真正地从那片火海中走出来了。
“与其担心这些,”凝视着里头的人,松田阵平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还不如担心已经被押送走的那两个人能不能活着回到东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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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前往警察本部的押送车上。
村泽周一双手被手铐铐紧垂在身前,脸上一副已经任命的颓丧表情,脑海中却在回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
时间往回拨二十四个小时,他和黑岩辰次刚刚掉头回来。将人送到公民馆门口后,他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停下车,在外头一边等着同伙出来一边心神不宁地点了根烟正准备抽。
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来找他了。
村泽周一对自己加入的那个组织了解并不多,只知道它是个大型跨国犯罪团体,因为他曾经在合作伙伴中见到过外国人。组织的实力深不可测,触角涉及到各行各业,而他这一次到月影岛上来,就是为了帮组织拿下一条稳定的毒品线。
这也是他的升职测试,组织中真正的精英骨干都以酒名为代号,他只是个加入没多久的新人,之前当然是没有的,只是在他加入组织后表现突出所以才有了这次机会。只要事情顺利,等他结束这次任务回去之后也会拥有代号,真正进入组织内部,而不是随时可以被抛弃的外围成员。
在他来执行这次任务之前有曾经交好的组织成员暗地里提醒过他,这场“考试”可能会有“监考官”——毕竟这条毒品线对组织而言还是有些分量的,一旦他把事情搞砸了,得有个老手来收拾局面,但那也同样意味着他的这次测试失败了。
所以在公民馆外头被人找上的时候,村泽周一心底猛地惊了一下条件反射想起前辈的话,猜到了外头那人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纰漏,但还是有些诚惶地打开车门,让对方上车进来。
监考官的模样很年轻,并且之前在岛上还和他打过交道,证实了他果然一直在暗中关注。只不过组织的人有改扮外貌的方法,这张脸也不一定是他本人,村泽周一只大概扫了一眼就没敢多看,低头盯着面前的方向盘听到对方平静地宣布,“任务失败,这条线放弃。”
村泽周一一愣,连忙问了一句“为什么”,又在对方冷冷撇过来的视线中下意识噤声。
“源辉月,源氏的大小姐,你们动手之前没查过她的背景吗?”
“我知道,但是只要把事情推到清水正人身上,没人会知道……”
“你以为源氏的家主是傻子?”对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如果她在这里出事,源宗政能够把这座岛翻来覆去犁一遍,到时候你以为岛上那些罂粟藏得住?政治家可不会像警察一样跟你讲道理。”
村泽周一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感觉监考官平静外表下好像暗藏了一丝火气,只好讷讷地闭上嘴。
“另外,除了源氏她和迹部财阀的继承人也关系密切。组织以前就得罪过源氏,再加上迹部财阀,这条线已经不划算了,准备收手撤离吧。”
村泽周一只好听话点头,听着对方交代完这番话后就起身准备走了,在离开之前留下了最后一个命令。
“你现在逃会被发现,别让那个大小姐再注意这件事,反正你现在是村泽周一,等会假装抵抗一下被警察抓住,之后组织的人会把你救回来……”
第18章 摩天楼(一)
就像那位“监考官”说的,之后村泽周一在公民馆外等着警察找了过来,稍微抵抗了一下就“顺利”被对方抓住了,然后在今天下午被押上轮船,在码头换了押送车,一路被送往东京。
组织也该动手了吧?
男人垂着脑袋坐在车里,虽然心中对组织的实力有底气,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就在这个时候,车身一晃整个停下来,似乎是目的地到了。车厢的门被从外头打开,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坐在旁边负责押送他的警察踢了踢他的脚,“喂,下车了。”
村泽周一顺从地站起身。
……该动手了吧,再不动手就要被关进监牢了,难道要等到了牢里之后再换人?
警察们开始做交接。
“辛苦了,路上没有出什么事吧?”
“没出事,这家伙也还算安分。”
押送的警察回头看向垂着脑袋像朵腌白菜的嫌犯,正午刚过,阳光依旧有些刺眼。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造成的错觉,他忽然发现嫌犯的胸前多出了一个红点。
……红点?
警察呼吸猛地一滞,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一声大吼冲着村泽周一扑过去。
“快趴下!”
男人茫然地抬起头,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秒,一道风声贯穿而过。
赤红的血花在空气中炸开,村泽周一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带着满脸的震惊和茫然,缓缓倒了下去。
“该死!快点去搜,别让狙击手跑了!医生!让医生过来看看!!!”
伴随着押送的警察们的大吼,警局前顿时陷入一片兵荒马乱。
警局斜侧方的高楼上,某个拿着望远镜监视的男人吹了声口哨,“枪法不错嘛,波本。”
“彼此彼此。”有人在他耳麦中说,声音像泊泊流动的冷泉,“快点离开吧,警察应该快找过去了。”
“知道了。”黑衣男人收拾了一下现场,把望远镜塞回宝里转身走向楼梯,口里还在抱怨着,“现在的新人真是不顶事,还要我们来出马善后。”
“说的没错,”对面的人平静地赞同,“居然会被警察抓到,实在太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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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心散出个全国关注的大案,源辉月一回东京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亲友们消息都那么灵通,明明她和柯南都没往外说,也额外关照了毛利父女不要提到他们,但该知道的还是都知道了。
其中日理万机的某迹部姓总裁甚至专门打电话来教育了他们三十分钟——她和柯南,一人三十分钟。
源辉月有点冤,她觉得这明明不关她的事,收到邀请函的是毛利侦探,贩毒杀人的是黑岩辰次,她只是个被卷进去的无辜群众,为什么要来教育她?
“是吗?”迹部景吾在电话里一声冷笑,“拿着警察配枪去和罪犯对峙的不是你?”
源辉月:“……”
大意了,她没想到松田阵平居然和迹部有交情。
说好的嘴严得像保险柜呢?松田警官你居然私底下把案件细节透漏给了无关人士,你作为公安警察的职业操守呢?
“总而言之,”迹部景吾给她下了通牒,“你这段时间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在警局门口狙击黑岩辰次的凶手还没抓到,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去找你,你给我安分一点。”
源辉月无精打采地点头答应,“好。”
说让她出去散心的是你,现在让她不要出门的也是你,她在默默腹诽迹部大爷是不是快到更年期了,怎么心思一天一变,比恋爱中的女子高中生还捉摸不透。
“呵,源辉月,本大爷听到了!”
源辉月:“……”
源辉月默默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站在电话旁边的柯南干笑了一声,拿着手机发出去一封邮件。
【……你辛苦了。】
村泽周一在警察局门口被人射杀的消息被人第一时间传到了网络上,这件事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掩盖不住,袭击的人不知道是要杀鸡儆猴还是本质上就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源辉月作为涉事者知道的比大众还要多一些,比如死在警局门口的那个“村泽周一”其实并不是他本人。
有人改扮成他的样子来到月影岛,用村泽周一的身份在岛上活动,而作为村泽的未婚妻,黑岩辰次的女儿令子小姐居然都没有发现。虽然也有她的父亲黑岩辰次帮同伙打掩护的原因在,但这件事说出去实在有些骇人听闻,因此警方在通报的时候模糊了重点,而真正的村泽周一被找到时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被他岳父扔到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办事,那小村子连网络都没有,等他从地里爬出来,瞠目结舌地发现外头天都变了。
目前真正的村泽周一已经被警方保护了起来,而作为那起案子的参与者之二,源辉月和柯南也同样被警方关照如果在周围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人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之类的话。于是在各方强调之下,源辉月乖乖在家里待了一周,连柯南也安分地每天上学放学没有惹出什么事来。
一周之后,辉月接到了好友河野悦子的逛街邀请,她算了算感觉风头应该过去差不多了,爽快同意。
时间选在了周末,市中心的米花市政大楼正在翻修,好在附近商业街又新开了家商场,完美满足了女孩子们聚会逛街看电影的一切需求。
于是这天早晨。
“……咚咚咚,辉月姐姐,辉月姐姐,起床了。”
柯南站在主卧室门口把门板敲出了一首交响曲,门那边还是静悄悄地没有丝毫动静,他无奈地踮起脚拉住门把手打开门。
房间里头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几乎分不清白天晚上,毛茸茸的长毛地毯从门口一直铺到床前。床上的人睡相很好,冷色调的被子平铺在床上整整齐齐,大概昨天晚上睡前怎么样现在还是这个样。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妆台旁边的香薰灯,空气中有若似无浮动着幽暗的香味。
柯南揉了揉鼻子,“哒哒哒”跑到床头开始物理唤醒,“辉月姐姐快起来啦,今天不是约好了要出门吗?”
床上的人被他隔着被子推了好几下,好像终于从迷蒙的梦境中浮起一点意识,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像抱狗狗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声音迷迷糊糊的,“……柯南?”
“是我,快点起床了辉月姐。”
还带着被子里热气的手在他肩上搭了好一会儿,床上的人终于开机启动,她慢腾腾地探出另一只手掀开被子,从里头爬出来。墨色的长发流瀑一般落了满肩,黑与白的对比极其明显。
柯南自觉移开视线,从她手底下蹭出来,“……我去开窗子。”
源辉月迷糊地应了声好,她的意识依旧被梦境缠绕着,但是梦到了什么却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直到随着“哗啦”的窗帘被拉开的声响,一束亮得过分的光从落地窗方向照了进来,她反应了一回儿才眯着眼睛回头,就见到柯南小小的身体愣在窗前。
“辉月姐,”他转身旁边让开一步,有点惊奇地说,“下雪了。”
今年冬季东京都没有下雪,谁曾想到到了四月末尾,最后一场倒春寒居然送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源辉月有些发怔地坐在床上,透过巨大的落地窗能够看到对面房屋积雪的屋顶。隔了一层玻璃,外头的世界虽说不至于银装素裹,但成排的建筑们也赶时髦似的纷纷镀了一层银边。飘扬的雪花还在往下落,漂亮得像电影中的画面,雪里的东京也实在少见。
源辉月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走到柯南身旁坐下。昨天晚上天气预报就通告了夜里会降温,屋子里的空调由感温系统自动启动开了大半夜,这会儿房间里温暖如春,身下的地毯也毛茸茸的一点不冷,她在落地窗前往下看,底下街道上的树木才发了新芽全被雪盖在了里头,乍一看光秃秃的仿佛时间倒退回了冬天,但实际上樱花季都快要过去了。
“今年的樱花季,错过去了。”源辉月忽然说,“说好要带你去的。”
柯南愣了一下,回头看她。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睫一垂,蓦地笑了,“没关系,明年还可以去嘛。”
“嗯。”源辉月继续望着窗外,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等等,这么大的雪,我阳台上的花……”
“昨天晚上睡觉前我已经把阳台的窗子关上了,等会儿去把它们搬进来就行……倒是辉月姐你还没吃早饭吧,还有心情担心花?”
话题瞬间从“风花雪月”落地到了“茶米油盐”,柯南扬了扬腕上的手表,虚着眼睛说,“已经九点钟了哦,我记得你好像和河野还有三澄姐姐约的是十点在米花广场见吧?”
“……还有一个小时?”
柯南微笑,“可是你出门之前化妆就要一个小时呢。”
源辉月:“?!”
于是一个小时的兵荒马乱之后。
“……就是这样,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