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无论犁耙,还是良种,都不是据儿该操心的事。朕不希望这些事变成他的责任。”
“陛下乃万民之主,平民百姓能不能吃上饭,会不会因为无衣可穿揭竿而起是陛下该考虑的事。”
刘彻瞪他:“你可以走了。”
博望苑小吏听春望说陛下担心以后有人挑出来埋怨太子把他的发明据为己有,心想陛下太谨慎了。他就算逢人就说犁和耙是小太子研制出来的也没人信,殿下才几岁啊。
小吏跟春望一个德行,心里瞎嘀咕,面上十分乖顺,不住地频频称“诺”。
小太子忍不住打个喷嚏,韩子仁给他裹上斗篷。小太子揉揉鼻子:“我身体好着呢。”
“身体好还打喷嚏?”
小太子点头:“父皇想我了。枇杷,有没有点心?我给父皇送去。”
枇杷把点心放在轻巧的竹编食盒里:“婢子给殿下做的陛下一不定爱吃。”
“我的点心父皇都爱吃。”小太子指一下韩子仁。韩子仁拎着小食盒送他到宣室外。
刘彻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一眼继续批奏章。
小太子拽掉斗篷,黄门接过去。小太子身上利索,拎着食盒跑过去。刘彻怕他拎着东西身体不稳摔到,朱笔一扔迎上去:“慢点!”
小太子停下,双手举起食盒:“父皇饿不饿?”
刘彻一手接过去一手牵着儿子:“不想想怎么用朕给你的千金,找朕干吗?”
“我想父皇了啊。”小太子应的干脆利落。
刘彻无奈地微微摇头:“想父皇给你的钱?”
“钱也想。父皇可以再给我一点吗?”
刘彻捏一下儿子的脸:“做人不可贪得无厌。”食盒放御案上,刘彻令小孩自己玩,他处理完奏章再吃。
小太子看着他右手边高高的奏章,心说春耕还没开始,劳役、兵役也没开始,草原上冰雪覆盖,藩王担心步淮南王后尘一个比一个乖,哪来那么多事。
小太子移到右边翻开一卷,顿时想翻白眼,得一金色鲤鱼,重达五十斤,乃吉兆,请陛下示下。
这等小事还要请示?难怪父皇那么忙。
黄河那么宽广,渔民无法打捞,偶尔窜出个几十斤重的鲤鱼有何稀奇。
小太子抬手扔到左边。
刘彻吓一跳:“乱扔什么呢?据儿,不听话父皇生气了。”
“我还生气了呢。”小太子拿回奏章往他手里一塞,“自己看。”
刘彻心下纳闷,难道跟他有关。
看清内容,刘彻无语又好笑:“该扔!”
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儿子能得懂上面的字。
“据儿,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
小太子大言不惭:“这里所有的字我都认识。”
刘彻权当没听见这句:“那你帮父皇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奏章。如果还有放地上,不许乱扔。”
小太子点头:“父皇,枇杷说竹简引火可好用了。父皇,我可以拿回去——”
“你不可以!”刘彻瞪他,“不想看朕叫人送你回去。”
小太子气得嘟囔:“看就看!”
刘彻冲拿着斗篷的黄门招招手,给儿子披上斗篷。
“父皇,你吃点心,枇杷给我做的,比东市买的好吃。”
刘彻也想看看儿子是不是真分得清轻重缓急,一手吃着点心,一手翻开儿子扔到地上的竹简,确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刘彻很是欣慰。
“据儿为何觉着这些事不该上报?”
小太子:“抓条大鲤鱼就是吉兆,我的小鸡下个大鸡蛋,是不是也是吉兆?”不待老父亲回答,“韩韩说不是。”指着他手里的奏章,“乡野有一女,如仙女下凡。仙女不来京师,往野地里跑?这个仙女是傻子吗?”
“噗!”刘彻口中的点心全喷到御案上。
小黄门忍着笑过来收拾。
刘彻擦擦嘴,忍着咳嗽说:“别说了,你先看,看完再说。”
小太子鼓着小脸:“居然比陈家表兄还笨。”
刘彻心说,他那个外甥一点不笨,只是不学无术。
“父皇,看这个,这个,还说发现一颗东海夜明珠。”
刘彻看过去:“喜欢?”
小太子:“不就是个大一点的珍珠吗。”
“夜明珠。”刘彻怀疑儿子不懂什么是“夜明珠”。
小太子点头:“我知道啊。我晚上又不看书习武,要夜明珠作甚?”
好有道理!
刘彻:“不看书也可以用。”
“耽误我睡觉。”小太子一脸嫌弃,“父皇喜欢夜明珠吗?”
刘彻明白儿子的意思:“朕是说朕库房里也有夜明珠。”
“不要给我。父皇给小阿姊吧。小阿姊胆小鬼。这么大了还要婢女陪她睡觉。”
刘彻知道小女儿乖巧,倒不知道她竟如此胆小:“朕回头就叫人给他送去。还有吗?”
小太子扔下“夜明珠奏章”,“父皇,这个夜明珠一定不是太守发现的。父皇不要,太守会不会据为己有啊?”
刘彻叫他先回答,他怎知不是太守发现的。
“太守不用在府衙处理公务吗?东海夜明珠,海上欸。”小太子皱眉,老父亲变笨了吗,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
刘彻摸摸儿子的小脑袋:“依你之见,朕得收下,归入国库。还得去一道圣旨,日后不可令人jsg寻找夜明珠。”
小太子连连点头,父皇说得对。
“父皇,你好聪明啊,我就没有想到这些。”小太子握着小拳头发誓,“我以后一定要比父皇聪明!”
第92章 太子下乡
你已经很聪明了。
慧极必伤啊。
刘彻:“不急。你才七岁。父皇十岁的时候还不如你聪慧。”
小太子得意地扬起下巴, 刘彻捏捏儿子的小脸,明知故问:“看完了?”
“早呢。”小太子又拿一卷,看不懂, 递给老父亲。
刘彻瞥一眼,大农令的奏章,不可能是鱼、珠之类的小事。刘彻接过去先批“夜明珠”, 同批阅后的奏章放一起,翌日自有郎官发回各地。
父子配合, 奏章看得很快。然奏章太多, 看完也可以点灯了。
殿外月光如洗, 清清冷冷。小太子用了晚膳出来, 身上热乎着, 凉风刮过依然感到冷。刘彻抱起儿子, 用大氅裹着小孩,又一次暗暗感慨, 孩子大了,再过两年真抱不动了。
“回去早点歇息, 明日还得上学。”刘彻把儿子送到太子宫门外叮嘱, “父皇就不进去了。”
小太子点着小脑袋作揖:“父皇慢走。”
刘彻轻笑:“多谢太子殿下提醒。”
小太子的笑如朝阳,温暖了帝王近年来越发孤寂的心。
刘彻不是伤春悲秋的性子, 而乍暖还寒时节, 走在空旷的深宫之中, 目之所及处不是漆黑就是肃穆, 难免给人一种秋日的悲凉。
刘彻带着唇边的笑意折回宣室, 步履比往日晚膳后消食轻快许多。提着宫灯的春望受其感染, 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大抵年前的天气过于残酷,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宫中婢女们一早就给小太子准备三身衣裳。清晨露重, 但刚起来不甚冷,穿一身衣裳。正午天热换一身,晚上寒冷得加斗篷。
小太子有自己的喜好,樱桃叫他自个挑。
以前小太子不在乎穿什么,蛟绡和蚕丝在他眼中并无不同。今生日可当年过,小太子指着朱砂色童子装,由着枇杷为他束发。利利索索,小太子跑出去:“吴琢,踢球!”
吴琢十分想打哈欠:“殿下,饶了奴婢这把老骨头吧。”
“懒人老得快。”
吴琢心说,歪理。
“踢一炷香?”
小太子点头:“一炷香后你陪我骑马。”
吴琢叫韩子仁出来。
韩子仁:“殿下,奴婢去牵马。”
小太子颠着球往外走。吴琢只能回屋换下长袍,换上窄衣窄裤。
以前吴琢跟小太子踢球不敢使劲,如今小孩大了,两端球门可以拉远些,吴琢一不留神球滚远,小太子跑去追球,抬眼看到老父亲。
汉家皇帝不长寿,刘彻不希望跟祖宗一样,又不能全指望术士,是以他平日里很是注重养生——无论刮风下雨,人在后宫、上朝除外,每日清晨刘彻都会走出寝宫,在宣室廊檐下活动筋骨。
刘彻看到儿子招手,快步走下台阶。
小太子颠着蹴鞠等他过来,抬脚踢给老父亲。
以前刘彻也爱踢球,卫青、公孙贺,很多年前被王太后处死的韩嫣都跟他踢过球。刘彻球技也不错。虽然最近几年生疏了,他依然稳稳地接住。
小太子看到球停在老父亲脚背上,很是意外闪了闪神:“父皇好厉害。父皇教教我。”
刘彻心情极好,开口却说:“停球没什么技巧,熟练罢了。”
“多练啊?”
刘彻:“你识字很快,可是不练字,你能写工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