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场面,有一种诡异的缺失感。
陈希真修炼龙虎山真传道法,但专心剑道和气运之法,也涉猎了些五行搬运、风雷之术,旁的就算不上有什么深厚见解了。
王老志更是只专心丹道。
苟英他们也来看过,都没有什么头绪,不能破解。
“如果华阳先生也想不到破解之法,只好先把这些人送出城外,找个地方临时驻扎。”
陈希真神情泰然自若,脸色中却隐隐泛着些阴晦厉色,“但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找出梁山的人施法下咒的途径,不然的话,中这种咒的人会越来越多。”
刘混康摆手道:“不要急乱,等我来仔细观视一番。”
他随便叫来几个士兵,盘问他们最近有没有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异常?今天晚上又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没有了影子?
然后向陈希真等人问起,这部分士兵,跟其他没有出现异常的士兵,有什么区别?
风会说道:“这些人,似乎都是官兵之中功底较弱的一些,甚至其中部分人,根本就是不久前才被混编进来的私兵。最近他们经常去攻打梁山军营。”
“这就对了。”
刘混康说道,“陈道子用炮火轰打泉城府的时候,守城的那些纸人纸马,全部都被轰碎撒在城中,这些就是施法的第一层媒介,但还嫌微弱。而这段时间他们出征的时候,全部都是在跟彩旗纸人搏杀,又沾染了对方的气息,这是第二层媒介。”
“有了这两层媒介,张万仙就可以施展《天灵光三禁之法》,这是三山九侯左道法书中的不传之秘,我也是从一本残谱之中看见。”
“中了这种法术的人,如果不能在明天鸡鸣第三遍之前,找回自己的影子,便会魂魄缺失,就地长眠。”
风会奇道:“泉城之中现在哪里还有鸡,听不到鸡鸣就不要紧吗?”
刘混康轻咳了一声。
苟英解释道:“所谓三更灯火五更鸡鸣,但凡道法之中提到的鸡鸣之时,其实都是指五更天。”
有传令兵飞奔而来,急急报信,称军营之中,又有多人发现自己没了影子。
陈希真派人清点之下,已经有过万人中了这种法术,不由得又惊又怒:“张万仙居然有这种手段,能同时咒杀上万魔道精兵?!”
刘混康说道:“他这也近乎是搏命之举,即使成功,自己也要元气大伤,若是被人破法的话,恐怕当场就要一命呜呼了。”
陈希真眼前一亮,连忙拱手:“听起来,华阳先生已有破解之法?”
刘混康道:“请把这些中了咒的人全部集中起来,点清数量,再去军营中找对等数量的、并未中咒的人过来。”
陈希真依法照办。
刘混康又让那一万多名不曾中咒的人,脱掉上衣,在胳膊和头上缠绕红色的布条,做成乩童的打扮。
道家正宗是不承认“乩童”这种沟通人与鬼神的身份的,不过刘混康现在是要破解左道禁术,正是要以偏制偏才对。
这样的做派,反而让陈希真等人心中隐隐觉得正确。
“老朽尸解之期将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出手,就以这点兵台做法台吧。”
刘混康说道,“你们要为我护卫,无论见到什么景象,都不可贸然插手相助,也不可让人打扰我。”
陈希真连连点头,立刻请来众多武将,布置内外防务,到这个时候,他也没有放松对城池周边的警惕,依旧让诸多大将小心镇守,又派了大批术士,看管好了火药辎重。
而点兵台这边,则是他和王老志,苟英、王天霸、风会、哈兰生等人亲自镇守。
刘混康抬头看看天色,这时已经到了三更天了。他摘下发冠,脱掉靴子,披发赤足,手拿玉尺,走到点兵台中心处。
只见玉尺轻轻一点,点兵台中心立刻凹陷下去,空气里面无数水雾聚拢过来,形成液滴,落在凹坑之中,很快汇聚成一方小小的水池。
点兵台前的两万多兵卒,异口同声的念起刚才刘混康传授给他们的简短咒语,就那么不到十个音节,一遍念完又是一遍,一遍念完又是一遍,颠来倒去,反反复复。
枯躁的声音逐渐汇聚成了宏大的嗡鸣,刘混康等这股音浪达到某个界限的时候,玉尺凌空划了个圈,往水池中一指。
朦胧的水面顿时仿佛被大风吹开雾色,变得平滑如镜,露出一个清晰的人影来。
正是站在某处高台上,提木杖作法的张万仙。
两名道人的视线隔着水面相触,玉尺和木杖各自勾画玄妙的轨迹,有着奇异的协同感。
天上风涌云走,空旷寂寥的意境,从幻变的月色云层之间,降临到点兵场上,士卒们都觉得自己身边的人们,突然离自己远了很多。
那些咒语的声音变得更加模糊,响彻在周边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的眼皮都开始支撑不住,逐渐变得昏昏沉沉。
水池里忽然炸起一道浪花。
刘混康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饱含法力,喝道:“他斗法难以胜我,必然有人要来扰乱法坛了。”
话音刚落,只见天际夜色之中,冉冉升起一颗青色的流光。
那青色光华,拖曳着细长的尾焰,划破夜空,穿透风云,飞快地向泉城逼近过来。
“来得好哇!”
陈希真仰天长啸,“你终于要来跟我真正交手了!!”
长啸声中,他左手掐剑指往上一抬,背后双剑中的雌剑脱鞘飞出。
势若裂天的剑刃长鸣,激昂的响彻在整个点兵场周边。
只见这柄宝剑色如墨玉,又似水晶,精雕细琢,剑柄圆润,唯独四尺九寸剑刃,棱角分明。
若有常人此时敢看向这一剑,恐怕会觉得浑然忘我,四肢百骸,万千毛孔之间都透出剑气,身心俱碎!
碎在了那茫茫的剑意之中,成了这柄飞剑剑意中沧海一粟!
龙虎山的三五雌雄斩邪宝剑,一柄是法剑,一柄是飞剑。
传说中当年祖天师张道陵得到太上真传,以飞剑之术,降伏六天故鬼,八部魔王,杀气太重,危芒毕露,后来将这把雌剑飞剑,镇压在鹤鸣山戒鬼井之中。
而后张道陵,又以雄剑法剑,定下道国二十四治清规,这把剑就成为龙虎山天师的权威象征,代代流传。
当年陈希真借了天命皇帝之势,兵围龙虎山,不但夺取了天师法剑,还硬是打开戒鬼井,把飞剑取出,凑成一对,随身佩戴。
多年以来,他日日都要把这两柄宝剑鉴赏一番,心中才算畅快满足。
今夕飞剑出鞘,透射长空,满天月色之间,都被洞穿形成了一道墨晶轨迹,空幻朦胧,清灵至美。
天幕下,肆无忌惮,爆裂飞至的青气流星,跟地面斜射长空的墨晶轨迹,撞在一处。
只听一声鸣笛般的长吟传开。
浓郁至极的青色元气,片片割裂剥离,发出嗤嗤之声,在天师飞剑的剑意下,凭空泯灭。
但天师飞剑,也被砸的狂乱颤抖起来,柔韧的剑身四面八方乱舞,犹如一朵巨大的墨晶莲花盛开,阻拦在关洛阳下方。
每一片花瓣,每一点边缘,都是可以轻易切开金刚之体、断灭鬼怪精魂的剑气锋芒。
关洛阳倾身下压,右手五指箕张,扭曲重力而形成的吞噬漩涡,嗡然浮现,将所有杂乱剑气,全部吞噬一空,任凭五指之间,被割出许多深可见骨,却不曾流血的伤痕。
刹那之间,面前所有杂乱剑气,只剩下最初的一柄剑体。
关洛阳手势一变,五指乱弹,重重的敲击在剑脊之上,刚刚渗入他手掌伤口之间的剑气,被他裹挟着青色电光,强行逼出,轰回了剑体之内。
飞剑颤抖之时,关洛阳左手一抄,便捏住剑柄,以剑做刀,飞身坠落城中,一剑劈向点兵台。
陈希真右手法剑出鞘,一剑迎上。
这法剑如同寻常铁器,剑身银白,雕刻了些星象铭文,乌木做剑柄,剑柄一面有烈日之象,一面有弯月之象,剑柄末端,还有杏黄色的剑穗垂下。
法剑与飞剑即将碰撞时,关洛阳左手中的天师飞剑,突然散去。
祖天师炼制的飞剑,又哪有那么容易被旁人所擒拿。
这柄飞剑,已经从有形有质,炼到无形无质,从五金矿物之菁英,炼到只剩一股不增不灭的道家至纯元气,聚则为形,散则为气,出入金石无碍,遍历水火无痕。
任凭关洛阳那一只左手擒拿的时候,有多少精妙手法,风雷重力齐变,也约束不住这柄飞剑逃逸之势。
飞剑陡然消失,陈希真的法剑便在咫尺之间失去了阻碍,长驱直入。
关洛阳如电光一转,居然在一寸之间,避开了陈希真的法剑。
反而还在陈希真周围,留下五道残像身影,形如梅花烙印。
五步梅花,周天道场,大摔碑手!
五道狂暴元气,在陈希真头顶上空,结合成避无可避的巨手压下,他挑起剑尖,法剑向上直刺,声如裂帛。
元气撕裂,五道身影尽散,陈希真脚下沉陷半尺。
关洛阳已经杀向点兵台。
缚邪真人苟英,练成六神捆灵索,念动之间,就能凭空浮现,从六个方向,拉住目标的手腕,脚腕,脖颈,腰间。
他之前有跟关洛阳交手的经历,早就蓄势待发,心念一闪,果然六道金光锁链,捆在关洛阳身上六个部位。
锁链的另一端全都隐没在空气之中,却传来巨大的拉扯力道,纵然是五百年的蛟龙怪兽,被这些锁链缠住,也会当场无力,听凭摆布。
但,关洛阳动作之间近乎没有阻碍,逆扯六道锁链,继续闯向练兵台。
其他道官的法术,撞在全力爆发的关洛阳身上,如同蚍蜉撼树,只给他身上多添了一点彩光,即刻就被浑厚无边的元气雷电冲散。
风会一刀砍在他肩上,居然砍不进去,伤势刚好的哈兰生,提起独脚铜人,砸在风会的刀背之上,令关洛阳脚步稍滞。
其他几名大将的兵器,一股脑砸来。
王老志从风会与哈兰生之间穿行而来,双手探出,和和气气的推向关洛阳。
关洛阳空出双手,就是专门提防着他,双掌一抬,与他对拼。
咚!!!!
四手相接,传出的声音并不格外洪亮,只有一层球形热风荡开,却让周围的风会等几员大将,浑身针刺般的疼痛,皮肤干到发白,起了皮屑,嘴唇干裂流血。
顷刻之间,几人全被震得散开。
关洛阳也被打得倒退出去。
王老志身子晃了晃,一口气堵在胸腔里,声音变得有些干哑:“好重的手,比上一次更加凶狠,看来真是全心要杀破咒的人啊!”
陈希真手持法剑,再度杀到关洛阳身边,飞剑在有形无形之间变换自如,环绕穿梭。
关洛阳刚跟王老志拼掌,应接不暇,颈侧便多了一道血痕。
他右手并指如刀,迎击飞剑,左手单手硬接法剑,手背被剑尖刺透,残损的掌力,却伴着鲜血,依旧轰在陈希真的手臂上。
陈希真只觉得小臂肌肉突突直跳,骨头浮酥,但看见对方流血,心中激扬之情压过酸痛,另一只手也按住法剑剑柄,奋力前推。
“关洛阳,你梁山已经被逼到黔驴技穷,今日再被破法,大势已去矣!”
“就凭你?”
关洛阳冷淡一语,怒意难掩,甩脱法剑,拳掌变换,以空手搏击剑器,在咫尺之间对攻,乱影激射,屡屡压制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