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霍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这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每至休沐都会到霍家来考验霍七秀那些护卫们的功夫,说熟得就像自己家不至于,但徐冲对霍家也的确算得上是颇为熟稔了。
可今日看着这间熟悉的宅子,徐冲这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的,他并没有像从前似的立刻进去,而是依旧高坐于马背之上。
位于霍家门前的那些下人冷不丁瞧见有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骑着马待在他们府门之外,既不下来,也不离开,自是感到十分奇怪。
他们起初并未认出这就是徐冲,只是觉得这人看着好像有些眼熟,只是这一时半刻也有些认不太出来。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男人说什么,几个下人对视一眼之后,便派了一个人过来询问。
“这位壮士……”来人同徐冲打招呼,一句“您有何贵干”还未从喉咙里脱口而出,就先认出了徐冲:“国、国公爷?”
但显然还是不够确信的。
看着徐冲这明显白净年轻了不少的脸,来人大睁着眼睛,就连说话都变得吞吐了不少。
徐冲虽然已经在家里习惯了这样的注视,但走到外面被人这样看着,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下巴轻咳一声,故意没去理会那话中的惊讶,而是看着来人直接询问道:“你家主人呢?”
来人忙答道:“……主子、主子在里面。”
知晓霍七秀还在家里,徐冲稍松了口气,也没再耽搁,他翻身下马,随手把马鞭抛给霍府的下人便提起衣袍往里走去。
站在门口的那些霍家下人远远瞧见徐冲过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嘴里倒是一句句“国公爷”都不曾忘记,恭敬称呼着,也未曾阻拦,任徐冲跟从前似的往府中走去。
但显然因为震惊过度,他们忘记给徐冲领路,也忘记跟徐冲说霍七秀现在在哪了。
徐冲也是进了府中方才想起这件事来。
他心里暗道自己今日真是昏了头了,正想找个人替他领路,就听到远处传来一记震惊的男声:“国公爷?!”
正是霍府的管家。
霍管家这一个多月往来徐家无数,与徐冲也已颇为熟稔,自是要比其余霍家人更熟悉徐冲一些,只是先前远远看过来,瞧见这位面上无须的男人,他也有些不敢确信这就是从前那位威武不凡的诚国公,还是从他的走路姿势和身形才认出来。
此刻见徐冲停下步子朝他看来,语气如常喊他“霍管家”。
听到这个熟悉的男声,霍管家再无怀疑之处,嘴里哎呦一声,他便匆匆朝徐冲小跑过来,近前后便朝他拱手告礼:“国公爷今日好大变化,远远瞧见,老奴都有些不大敢认。”
他以为徐冲今日又是来考验功夫的,心里既感动又高兴,嘴里却道:“国公爷好不容易休息一日,还要为家里那些不成器的人费心,实在是我霍家之福。”
“国公爷吃过没?老奴领您先去吃点东西,还是咱们这就去校场那边?”他说着就要给徐冲领路,嘴里还笑吟吟跟着一句,“不瞒您说,现在家里那些小东西比起以前可是认真规范了不少,这阵子每日天一亮就按着您教的彼此监督操练着呢,您今日正好看看成果。”
他说了一大堆,徐冲却没动身,霍管家不由侧头朝徐冲看来。
徐冲知晓霍管家虽是家奴,但于霍七秀而言也是长辈一样的人物,想到自己今日要来说的事,他心里颇有些汗颜,也有些局促,总觉得自己现在是在面对霍七秀的长辈……尤其被霍管家这样看着,那股子局促便更甚了。
迎着霍管家逐渐变得疑惑的注视,徐冲轻咳一声,到底先是开了口:“我今日找你们家主子有些事,先不去校场,过会再去。”
霍管家一听这话,倒是也没多想。
他笑着跟徐冲说道:“瞧我这脑子,都忘记先带您去见主子了,不过……”他有些面露难色,“这会有些不赶巧,主子这会正在接见客人,国公爷要不先去堂屋休息会?吃点东西喝口茶,我也先去跟主子说下。”
“这么早就来客人了?”
徐冲有些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他还早的。
“可不是,主子之前养伤耽搁了这么多时日,虽然许多事务都交给别人去处理了,但还是有些生意需她亲自谈的。”霍管家说着又长叹了口气,“您是不知道,这几日主子就没歇息下来过。”
怕影响霍七秀做事,徐冲想了想,与霍管家说道:“既如此,你先不必去传,等她忙好再同她说声便是,我先去校场看看他们这阵子练得如何。”
“这……”
霍管家面露犹豫。
徐冲却摆摆手,自顾自往校场那边走了。
他来霍家这么多回,自然是知晓校场在哪的,也无需人领路,便径直转身离开了。
他人高马大,脚程快,霍管家追赶不上,只能目送徐冲离开,但心里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他沉吟一番还是决定先去同主子说一声,免得怠慢了这位国公爷。
他这样想着便朝霍七秀招待客人的柳风亭走去。
而那边徐冲也没能顺利走到校场,他在半路上从几个丫鬟口中打听到了一件事。
“你们说胡老板这次还会跟主子提亲吗?”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徐冲立刻停下了步子,朝旁边的小道看去,隔着几棵树,能看见几个绿衣丫鬟的身影,回想刚才那番话,徐冲浓眉紧锁。
提亲?
什么提亲?
难道今日除了他之外还有人来给霍七秀提亲吗?
想到这。
徐冲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当即就想掉头去找霍七秀,又想听全,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按捺着自己的心情继续待在这边。
那边几个丫鬟显然还没注意到徐冲,依旧自顾自说着话:“我瞧玄,主子都已经拒绝那位胡老板这么多次了,显然是对那位胡老板没什么意思。”
“我却觉得不一定,那胡老板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段有身段,家底也不薄,跟主子简直称得上是天作之合!而且我上次给主子送东西的时候,听到霍管家在跟她说话……”
“说什么?”
那丫鬟来了兴趣。
徐冲拧着眉,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霍管家劝主子成亲,说她这次受伤,要是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也不至于要明成县主他们照顾,还说就算不成亲,有个自己的孩子也不至于这么孤单。”
“霍管家又不是头一回这样说了,有何稀奇的?”那丫鬟不以为意。
“霍管家的话自然不稀奇,稀奇的是主子的态度!以前主子一听到这话,肯定是不让霍管家说了,或是随便找个话搪塞过去,可这次主子竟然没有立刻回绝。”
“这……”
那丫鬟面露惊讶,正欲说话,忽然听到一记声响。
“谁?”
几个丫鬟朝徐冲所在的地方看了过来。
隔着几棵树,虽然瞧不真切,但还是能够瞧见那边站着个人,看身形还是个男人。
“谁在那?!”
丫鬟互相对视一眼,边问边想过来,可还不等他们有所动作,徐冲却已率先拂开枝叶走了过来,沉着一张脸冲着她们问道:“你们主子在哪里接见那位胡老板?”
徐冲平日来霍府,都是直接去校场,很少与这些内院里的丫鬟们接触。
更何况今日的他与从前相比又格外不太一样。
那几个丫鬟自然没有认出他来。
远远瞧见有个脸生的男人朝她们走来,又见他身形高大体魄魁梧,沉着的脸颇显严肃,她们吓得不住往后躲,哪还有刚才过去一探究竟的勇气。
“你、你是谁?!”
她们结结巴巴问道,甚至都已经想大喊一声让人过来了,看看这究竟是哪里来的登徒浪子!
倒是其中有一个从前去校场送过东西的丫鬟认出徐冲来,瞪大眼睛看着徐冲惊讶道:“国、国公爷?”
其余丫鬟一听,不由愕然看向那个丫鬟,接话道:“国公爷?哪位国公爷?”
还能是哪位国公爷?
自然是诚国公!
想清楚是谁后,那几个丫鬟全都神色震惊地朝徐冲看了过来,一脸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的样子。
徐冲未曾回答她们的话,也未曾理会她们此刻脸上的震惊,他仍拧着眉问她们:“你们主子现在在哪?”
既然认出他是谁,那几个丫鬟便也没有那么畏惧他了。
听他询问,刚才那个先认出他的丫鬟便恭声答道:“主子这会在柳风亭接待胡老板,国……”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刚刚站在她们面前的男人已经跟一阵旋风似的大步走远了。
“这……”
留在原地的那些丫鬟瞠目结束,目送徐冲大步离去的身影,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徐冲从前与樊自清还有霍七秀在柳风亭吃过饭。
虽然时隔有些年了,但他从前行军打仗对地形一块最为熟悉,待走到熟悉的道路上,便知道柳风亭在什么地方了,此刻的他全无来时的快意和忐忑,慌张和着急充斥了他整个胸腔,生怕霍七秀真的答应了那个胡老板,那他……
想到这。
徐冲神色微变,脚下步子也变得更快了,到后来已称得上是跑了。
他跑得很快。
疾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
他不是不知道霍七秀受人欢迎。
之前行伍的时候,也有几个军营里的兄弟看上七秀,要他帮忙撮合的。
那个时候他对七秀并无旁的想法,想他一个女人家孤零零的,便也开过这个口,可七秀却并未答应,还说自己没想过再嫁人。那时他联想到她之前那段婚姻,以为她是怕了男人,此后便再未开过这个口。
所以在知道霍七秀对他有意的时候,他才会那么震惊。
可既然她能对他有意,也难保她现在改了心思真想嫁人……这样一想,徐冲一咬牙,跑得更快了。
……
霍七秀这边也正从霍管家的口中知道徐冲来了。
“什么?大哥来了?”霍七秀面露惊讶,又蹙着眉问霍管家,“你怎么不直接请大哥过来?”
霍管家忙道:“国公爷怕影响您做生意,便让老奴不要来打搅您,说您谈完事再与您说一声便是,可老奴觉得这样实在太过怠慢了国公爷一些便想着还是先来同您说一声。”
霍七秀听罢无言。
既然大哥说了有事找她,那便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不愿让他久等,霍七秀想起身去找他,却又瞧见对面坐着的儒雅男人正兴致盎然地看着她,只能暂且先按捺下,打算先把眼前的事处理完。
“你去跟大哥说一声,我这马上就好。”她跟霍管家交待道。
霍管家还未应声,对面的胡西风听罢这话却先笑了起来:“马上?刚才霍老板不是还想做东请我吃饭吗?”
知道他是拿话在逗她,霍七秀面露无奈,喊他:“胡大哥。”
“好了好了,左右我也没什么正事,你既然有事,我就不打扰你了,帖子我可已经交给你了,到时你无论如何都得给我来,要不然就算我答应,窈娘也不会同意的。”胡西风笑着说罢便放下手中的茶盏站了起来,准备同霍七秀先行告辞了。
霍七秀闻言,心里稍松了口气,同样起身与人笑道:“你放心,那日即便有天大的事,我也一定会赶过去参加你和窈娘的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