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徐琅这会醉着,做不了什么,陈氏果断嗤声道:“还是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久了,你如今也变得越来越没规矩了?”
这话一出。
在场一众人纷纷都变了脸。
时下最重孝道和规矩,尤其是对他们这样有功名的学子而言,若是传出什么不孝的名声,以后即便春闱高中,恐怕也会被人弹劾从金榜中除名。
先帝时期就曾有过这样的先例。
当时有一位会稽县的学子,成绩斐然,于春闱之中位于三甲,正是前途无量之际,却被人曝出此子十分不孝。
他爹娘含辛茹苦供他上学。
可他学有所成之后却觉得自己的爹娘丢人,不仅不肯回家,有次他爹娘来京城找他,还直接被他赶出去了。
先帝知晓之后暴怒,当场就摘除了他的功名,还不准此子再参加科考。
更不准他为官入仕。
当时这位学子本已被一位官员看中,就等着金榜之后让人娶自家的宝贝女儿,这事一出,这桩亲事自是作罢了,听说还被那官员着人直接打出了京城去,好让圣上知晓他并不知悉此事。
这之后科举看得便不止是一个人的学识,还要看他的品性。
任何高中之人都需得经得住这些考验,若不然日后被查出来不仅没了功名,恐怕还会论罪处置。
这么一想。
在场一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不好看起来。
赵长幸的脸色也跟着一变。
他有想过这个女人是来找裴郁麻烦的,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这么恶毒!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裴郁不孝。
既让裴郁处于风口浪尖,也让旁人日后不敢与他往来。
“裴二夫人……”
他扶着徐琅沉声怒言。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裴郁按住了胳膊,止了他后续未完的话。
赵长幸皱眉。
但不知道裴郁要怎么做,也只能先暂时按捺隐忍下来。
可陈氏已然听到他开口。
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跟裴郁这个小畜生如今走得也很近,不愧是徐家那个小混账的朋友,这两人果然是一丘之貉!
既如此,便也不能怪她了。
陈氏看着赵长幸当即冷笑一声:“怎么?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看到自己的婶娘,招呼不打一声就走。”
转而又面朝裴郁说起话来:“我也就算了,可你祖父、你爹回家这么多天了,也不见你回家,你兄长更是几次三番下帖子给你,让你回来吃饭,你也是爱答不理,从未理会过,这就是你作为一个读书人的孝道?”
“还是说是有人故意这样挑唆你,让你不准回家的?”
她当然知道这不可能。
但左右已经和徐家撕破脸了,她也不在意让徐家继续处于风口浪尖之中。
她此刻浑然不怕。
裴行时对这个小畜生是什么态度,家里人有目共睹。
原本还以为这次裴郁这个小畜生参加秋闱,裴行时会改变对他的看法,没想到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就连昨日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老爷子让他去徐家接这个小畜生回来,他也是一口回绝了,并未因为他如今和以前不一样了就对他另眼相看。
既如此,她又何必担心?
何况她现在也不是故意为难这个小畜生,他自己不尊孝道,能怪别人说什么?这话就算传至家里,老头子也不能说她什么,毕竟他这几日也十分不满这个小畜生。
陈氏心里得意洋洋想着。
尤其是在看到裴郁变得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时,心里这股子爽利就变得更为明显了。
她憋屈了这么久。
今日终于可以一洗前耻,好好发泄一通了!
裴郁的脸的确沉得厉害。
他没想到陈氏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敢攀扯徐家。
他目光发沉,看着陈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心中阴郁非常。
偏偏陈氏瞧见之后,还一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的模样,高声说了起来:“你这是什么眼神?!就算我们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但你爹你祖父都老了,你就算再怨再恨,也不该这样冷血啊!”
“裴二夫人!”
赵长幸最终还是没忍住喊了出来。
孙氏也怕她闹得太过,急急过来握住她的胳膊,压着嗓音劝道:“双歌,别闹了,我们先回去。”
可陈氏哪肯就这样回去?
她现在过得这么凄惨不就是拜这个小畜生所赐?
如果不是当日他跟老头子说了什么,老头子又岂会卸她的权?又岂会把她赶到庄子里去?她如今跟子玉母子情分淡薄,失去管家权,裴行昭还敢纳梓兰那个贱人抹她的脸面,不全是拜这个小畜生所赐?!
凭什么他们母子如今过得这般落魄,这个小畜生如今倒是轻轻松松的,还开始结伴交友了?
她就是要搞臭他的名声!
让他即便高中也没人敢用!
她就是要让他重新变成以前那样,一个没爹没娘的小畜生凭什么跟她的子玉相提并论?他就应该活在阴暗处,永远都见不得光!
孙氏见陈氏打定主意要闹起来了,心里急得不行,却拿她没办法。
犹豫半天,她最后只能转头劝说起裴郁:“阿郁,我是你堂兄的舅母,你听我一句劝,就跟你婶娘请个安服个软吧。”
最后一句话,孙氏说得格外轻。
说罢又看了一眼四周看着他们这边议论纷纷的人,语重心长道:“这事闹大了对你也不好。”
她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想着息事宁人。
毕竟现在四周围观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多了,要真闹大,谁也讨不到好。
裴郁没说话。
他那双点漆黑眸依旧沉沉地看着陈氏。
在场除了赵长幸以外,其余一众学子并不知情裴郁从前的过往,此刻即便有心想站在裴郁这边,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毕竟孝道两字实在太重了。
陈氏并未理会她的嫂子,而是继续面朝赵长幸说道:“赵公子是觉得我这话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她这会处于上风,自然心平气和,还同赵长幸十分温和地笑了下:“我记得义勇伯和义勇伯夫人都是极重规矩之人,你兄长也十分孝顺,按理说赵公子家教森严,不至于觉得我说的话不对。”
“莫不是如今被人带坏了?”
“……还是说有些东西眼见并不一定为实?”
赵长幸见她竟然还敢攀扯他的家人,顿时勃然大怒,他怒睁着一双眼睛神色难看,张口欲言,却再一次被裴郁按住胳膊。
裴郁扭头,朝他摇了摇头。
赵长幸岂会不知道他的意思?这种时候无论他们说什么都会被人误解,流言蜚语向来最是害人,若不然怎么会有人言可畏四个字?
即便是天子都害怕不能服众。
何况是他们?
这个时候也只有揭露陈氏的真面目才能挽回局面,可这些事由他们说必然是不能让人信服的,他们只会觉得他们是被阿郁蒙蔽了。
何况他们这边这么多人。
若真闹起来,他们只会觉得陈氏一个妇道人家可怜。
然后更加觉得阿郁不孝。
而阿郁……
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主动说起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一切。
赵长幸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心里却有些庆幸,幸好阿琅现在醉晕过去了,要不然以他的脾气若是看见陈氏这样颠倒黑白,必定会气得直接跟陈氏动手……到那时,不仅坐实了陈氏的话,还会害得徐家跟着倒霉。
这个毒妇!
赵长幸冷着脸看着陈氏。
今日怕是他们得吃这个哑巴亏了,赵长幸想到这就躁意暗生。
他们也就罢了,主要还是阿郁和清风斋的那群兄弟,他们如今都有功名在身,要真因为这个出什么事,那真是倒了血霉了!
何况陈氏这么一闹,以后谁还敢跟阿郁交好?
这个歹毒妇人!
真是歹毒之际!
赵长幸脸色几经变幻。
听裴郁已然和身边其余学子说道:“诸位先回去吧。”
“这……”
众人面露犹豫,却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反驳。
“无妨。”
裴郁温声。
也没有说来日再聚的事。
他从来都是这样一个人,除了在云葭那件事情上偏执了一些,在其余事情和其余人上,他从来都不会挽留那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抱歉,裴兄。”
七、八个学子最终面面相觑犹豫一番之后,还是一脸抱歉地与裴郁拱了拱手。
他们的确害怕自己的名声因此受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