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都坐进了马车里。
他方才走到一旁和李长遗说道:“殿下,四皇子就在身后的马车里。”
李长遗闻言点了点头。
早在先前的军报里,他就知道这件事了。
甚至都没往后面多看一眼。
直到身侧徐叔压着嗓音与他说:“他……好像有点疯了。”
李长遗方才挑眉。
他跟着徐冲往后面走,掀开车帘,便瞧见了如今已经瘦得不成人形的李珏。
车帘一掀起。
李珏就尖叫一声,抱着一个枕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李长遗见他这样,不由皱眉。
徐冲在一旁说道:“时好时坏,有时候认得臣,认得自己的身份,有时候又什么都不知道,整日胡言乱语的,说有人要杀他。”
李长遗沉默地看了他一会,便放下了手中的车帘。
不管他是真疯还是装傻,都跟他没有关系,他转过头和徐冲说:“走吧,徐叔,我们先进宫。”
徐冲点头。
二人各自骑上自己的坐骑便在百官和百姓的注视下,入了承天门,进了皇宫。
等徐冲禀报完战事,便以着急回家为由,推辞了宫中的宴会火急火燎出宫去了。而另一边,李崇也已经知晓李珏疯了的消息。
冯保进来瞧见父子俩一个坐,一个站。
恭敬地同二人行了一礼之后,便上前与李崇禀道:“太医诊治过了,但也不清楚四皇子这是因何缘故,只不过四皇子看着的确有些不对劲。”
李崇手中握着一串佛珠。
闻言却并未表示什么,反而朝一旁一直不曾说话的青年看去。
“你怎么看?”
李长遗看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淡声说道:“真疯还是装傻有什么区别吗?”
李崇挑眉。
他自然明白李长遗的意思。
无论李珏是真的疯了还是装的,他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郑妩已经成了弃妃被关在冷宫,郑雍川已经死了,其余郑家的人也逃不过一个死,就连声名赫赫的黑甲军这次都受了重创。
世人如今皆知郑家谋反,辅佐李珏登基犹如乱臣贼子。
李珏无论是疯还是装,他都只能这样了。
李崇看着李长遗说道:“森林中的狼王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必定会在成王前解决任何会影响他地位的狼。”
他是在告诉李长遗,野草不尽,春风又生。
李长遗冷冷看着他:“我若有这个实力,世人皆会拥护我为帝,我若没有这个实力,毁灭我的便不会只是这棵野草。”
他说完便不愿跟李崇多加废话,朝人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开。
这大半年来,他们父子一直是这样相处的。
冯保和明深这两个李崇身边最为亲近的人一度担心清河王这样的举动会激怒圣上,可奇怪的是,圣上对此却从未发过怒。
父子俩每日一起处理政务,偶尔也会一道用饭。
但彼此相处起来一直是这样冷冰冰的。
次数多了——
冯保也就见怪不怪了。
此刻见清河王离开,他也只是弯下腰朝人欠身恭送。
未想今日李长遗只走了几步便又回过头,看着李崇说道:“我要成亲。”
冯保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呢,听到这话,差点没直接变了脸色。
……他也是没想到清河王竟然会这么直接。
他记得殿下今年好似也才十七吧?
这、也太急了吧?
就连李崇一向冷静的脸色在听到这一番话之后也难得变得有些龟裂,他绷着一张脸看着青年:“大业未成,就想着成亲,李长遗,你有点出息没有?”
李长遗才不管他说什么。
依旧冷着一张脸看着李崇,冷声重复道:“我要成亲。”
李崇:“……”
最后他似乎烦不胜烦,看都懒得看他了,挥着手让他滚。
李长遗倒是也没留,走了。
反正他要说的已经说了,就算他不同意,他也有法子娶她。
李长遗走后。
冯保起来,重新给李崇续了茶。
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动怒,就知道他们陛下并未生气。
想想也是神奇。
就清河王那性子和他们陛下相处的方式,陛下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可冯保也没见陛下怎么对清河王亲热过……冯保实在是有些看不透。
不过他们的关系也无需他一个伺候人的看透。
反正不管怎么样,储君只可能是这位清河王,他也只需要恭敬对待着就行了。
他依旧老实本分地守在一旁伺候着。
李崇开口:“磨墨。”
“诶。”
冯保应了一声,忙动手替人磨起墨来。
见陛下蘸墨书写圣旨,上面列举了郑家的罪证以及对郑家的处置安排。
郑家诛九族。
黑甲军将士罪在己身,并未连累其父母妻小。
在写到四皇子的时候,冯保不由多看了一眼。
李崇提笔写道:“四皇子李珏被郑氏掳走半年,虽并非本愿,却连累生灵涂炭,罪不可恕,念其稚子懵懂,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今贬为庶人送于泉州,日后无召不得进京。”
泉州……
倒是个休养的好地方。
冯保不由看了陛下一眼。
看来陛下还是听了殿下的话。
圣旨既成。
冯保拿来玉玺给圣上。
李崇亲自盖印。
自此这享誉多年的郑家彻底倒台了。
冯保本以为陛下应该要让他去宣旨了,却见陛下竟然又拿出一卷圣旨。
冯保看到这一卷圣旨,正困惑着,忽听身侧帝王说:“让钦天监的老头子算个最近适合成亲的好日子。”
冯保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封圣旨是为什么而准备的,他连忙应了一声,往外吩咐去。
很快。
钦天监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说是最近适合成亲的日子便是来年三月初六了。
三月初六,惊蛰日。
这一天气温回暖、万物复苏,也是代表着春日正式到来的日子。
李崇听完并未多言,只提笔把这个日子写了上去。
写完盖完印。
他一并扔给冯保:“送去给那个小崽子。”
冯保连忙手忙脚乱接过,抱入怀中,诶着声要走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回头:“要让殿下来陪您一道用膳吗?”
话落。
见李崇似笑非笑看他。
就像是心思被窥透一般,冯保立刻心惊胆战地低下了头。
他弓着身子不敢多言。
直到君言再降:“下去吧,以后别再做没有必要的事了。”
他才匆匆点头,应着声退下。
等冯保走后。
李崇起身站于窗前。
外面的杜鹃园也一并被毁了,至于是谁的手笔,李崇岂会不知?
其实这也不过是他过往的执念罢了。
手里仍旧握着那串佛珠,他一粒粒滑过指尖,往外看,天上还下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