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如默翌日便苏醒过来, 只是身体仍然虚弱,不方便见人。
司云落闻讯也松了口气,只要乔如默活着, 就意味着还有希望,她可以继续想办法, 问出小白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她安分守己待了几日, 乔如默却主动派人来请她了,想来是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司云落有了预判, 跟随侍从到了乔如默所居的院内,就见他正独自立于树下, 抬头望着枝叶缝隙间落下的光影, 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天气热起来,可谓一日赛过一日, 可乔如默依旧披着他的裘袄, 并没有脱下的意思。
司云落的心仍是沉了一沉, 看来乔如默的病想要好起来却也不是那么容易。
“楼主, 江小姐到了。”
乔如默转过身来, 病容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招手唤她:“落落,过来。”
他这副样子, 总让她忆起与司空如默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几乎是下意识就走到了他身边去。
乔如默顺势执起她的手, 带她向屋内走去。
待两人坐定,乔如默从怀里取出一个细长木盒, 推到司云落手边。
“那日的事我听说了, 你肯拿天山雪蟾这等宝物救我, 我亦无以为报, 只能略备薄礼,以表心意。”
司云落打开一看,却是一股金钗。
她并不缺珠玉首饰,但眼下这金钗似乎并不是哪位能工巧匠的得意之作,反倒连嵌在钗头的红宝石都有些歪歪扭扭。
乔如默适时地补充道:“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儿,原本想着作为见面礼,不料因为病得重了,日前才完工,看看可还合你的心意?”
他既然这样说了,司云落便不好再拒绝,将盒子收了起来,冲他甜甜一笑:“多谢默哥哥。”
乔如默略略颔首,又饮了一口茶,忽然问道:“选婿之事,落落考虑得如何了?”
司云落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告诉他人选,就听他继续开口。
“叔父的意思我自然明白,是要借别雁楼之声威来巩固雪霁门的江湖地位。”
嗯……完全被看穿了呢。
这实在是不怪乔如默,实在是便宜爹的算盘打得啪啪响,珠子都要崩人脸上了。
司云落想着,他不会是要下逐客令吧?
可乔如默只是道:“若两家联手,能够帮到如今的雪霁门,我身为楼主,自然是义不容辞。落落,站在你的立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才是对你最有利的,不是么?”
等等……对她最有利的?该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见她似是悟了,乔如默点了点头。
“不错。你若成为楼主夫人,自然无人再敢轻视。我想,这也是叔父让你前来的用意。”
依照乔如默的看法,成为楼主夫人,顺理成章留在别雁楼,才是她的最优选择。
可事实并非如此。
老门主之所以坚持要司云落带着人回去继承雪霁门,便是怕雪霁门被别雁楼吞并,数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若这是第一世,她或许还会好好考虑这个提议。
但现在她已经明了,岑如默并不是阵眼,因此也不会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他的身上。
于是她只是推脱道:“……再等等吧,我还没想好。”
不知是没有听出她话语中的敷衍,还是被她伪装出来的小女儿情态所骗过,乔如默也没再追究,只是向她承诺。
“大恩不言谢,我欠你一个人情。无论任何时候,你需要帮助,我总是在的。”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司云落听着都有些感动了,如果他没有多说上一句的话。
“对了,仅作为我个人的忠告,落落还是不要选二弟的好。”
*
司云落只当是二人的斗争进入白热化,根本没往心里去,毕竟陆星衍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小白不知成日里在忙些什么,她自己待着也无聊,索性去问乔如默,能不能派个人教她剑术。
她原本就是会的,只是太久没有拿剑,怕自己生疏了而已。
乔如默答应得痛快,说明日就派人过来。
司云落整个人都迫不及待,一大早就坐在窗前等呀等。
可等了老半天,都日上三竿了,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不应该啊……
司云落始终记着,乔如默御下甚严,断然不会出现此等纰漏。
直到一身玄衣走了进来,她才忽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胆敢无视乔如默的命令,刻意姗姗来迟。
“怎么是你?”
或许是她的脸垮得太过迅速,明显到让人难以忽略,陆星衍的面上竟然难得露出了局促的神情。
“为何不能是我?”
要知道他大清早就抱着剑守在院外,将乔如默派来的人全部揍了回去,没了后顾之忧才进来。
“……我找默哥哥去。”
司云落提起裙摆便向外走,被他扣住肩膀拉了回来。
他微蹙起眉,似乎只要听到乔如默的名字,就会影响他的心情。
“找他做什么?我的剑术与他不相上下,何况他还是个病秧子,没有人比我更加合适。”
……就是说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她只是想随便找个陪练,而并不是想挨揍啊?
司云落不为所动,去掰他的手,他扣着她的力道不大,却让人难以挣脱。
陆星衍只是轻轻一转,就将她转了过来,迫使她不得不面对着他。
“该不会……你是有什么秘密怕我发现,才不敢同我一起练剑吧?”
司云落闻言勃然大怒:“练就练!”
“手要放平,姿势要端正……”
陆星衍干巴巴地讲着,司云落耐着性子,始终记得维持自己不会武的人设,以免被发现破绽。
但陆星衍真的是一个很差的老师,就好比现在他已经碎碎念好半天了,都没有允许她挥一下剑。
司云落觉得他可能是故意来为难她的,拳头硬了!
“所以你说完了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陆星衍瞟了她一眼,有些讶然。
“握剑都没学会,就想着其他的?”他笑了一声,“还像小时候一样,以为自己是天才呢?”
可恶!她就是天才!从小到大谁敢质疑她的天赋!
司云落趁他不备,突然挥剑向他劈去,被他及时闪开,轻飘飘地向后跃出几丈。
“来追我。”
他面上似笑非笑,又说了一句什么,司云落没有听清。
呵,玩你追我赶这种弱智游戏是吧?
她今日要是追不到陆星衍,她就不姓司!
……反正她现在本来也不姓司。
明眼人都看得出,陆星衍是在逗她。常年习武之人,无论反应还是身法,都比身娇体弱的大小姐快得多。
偏偏他给足了耐心,每当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就会刻意放慢速度等着她追上来,让她总是抱着希望,却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一炷香时间后,司云落大汗淋漓,觉得不耍赖大概是不行。
谁叫她想赢呢?
于是她把剑一丢,索性在原地坐下,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了。
只是双肩抽动着,总是让人疑心她在哭。
陆星衍显然也是这样想,隔着一段安全距离看了她片刻,对她遥遥喊道:“别哭了,愿赌服输。”
司云落不理他,像是化成了石雕一般。
天气已经热起来,日光将地面的石头晒得有些烫。
司云落没想到会骑虎难下,但若是现在起身,便会功败垂成,被陆星衍发现她是装的,到时候还不一定会如何嘲笑她!
所幸她没有坚持多久,便听见头顶轻飘飘地传来一声叹息。
“起来吧,有什么好哭的?”
的确是没什么好哭的,因为——
她赢了。
在陆星衍的掌心踌躇着落下之前,司云落伸出手,悄悄拽住了他的衣角。
他以为是求和之举,顿时心软下来,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随后他看见,司云落抬起头的瞬间,露出了明媚而狡黠的笑意。
“捉到你了。”她说。
陆星衍的双眸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想起了小时候的事。
不过相较于从前的撒泼哭闹,江云落变得更加聪明,也让他更加没办法。
于是,他只能向她伸出一只手,认命地把她从地上扶起。
“好吧,我认输了。你现在可以亲我了。”
司云落仍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忙着拍打衣裙上的尘土,猛然听见这样一句,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可陆星衍对她这样的反应却很是不满,掰过她的肩膀,指了指他的脸颊,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你可以亲我了。”
司云落瞪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