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站得很近。
寒商无声无息地往后退了两步,望向许知意和裴长律。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实在太熟了,就算敏感如许知意,裴长律站得这么近,她也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她的肩膀擦着裴长律的胳膊,头微微偏向他的方向。
这是一个放松而亲近的姿态。
裴长律偏过头,伸手轻轻拂了两下许知意的头顶,对她微笑,“看吧,真的落灰,这脑袋不能要了。”
掸完就放下手,并没有什么太出格的动作。
寒商很清楚,裴长律对许知意和对其他女孩子是不一样的。
以前曾经听他炫耀过,和女孩从认识到接吻的最快记录是一个多小时。
可是他认识许知意,差不多已经认识了一辈子,却向来亲昵而不狎昵,照顾有加,却不乱占便宜,让两人一直维持着这种友达以上,近乎半兄妹的关系。
寒商作为旁观者,对裴长律的心思,看得很明白。
裴长律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许知意就是他留在锅里的那块肉。
那块肉看上去很美味,十分诱人,但是决不能轻易碰,因为只要忍不住动了,就一定是要认真的。
他现在没玩够,还不想。
她漂亮,聪明,人品性格好,善解人意,出身清白,他爸妈还很喜欢,所有硬件条件都很合适,而且她父母都是他爸的下属,背景差着一截,十分好拿捏。
许知意这个本应该在裴长律三十岁阅尽千帆的时候出现的理想结婚对象,却像是上天在跟他开玩笑一样,从他两三岁起就认识了。
不能碰,又决计舍不得丢,所以只能这样半远不近地吊着。
裴长律这些年追女孩子,从来没失过手,对女孩非常有一套,在许知意身上,尺度也掌控得分毫不差。
他会在给她的卡片上写“我在明大等你来”,却在报到时不来接她,会热心地拉她出去玩,却照样和沈明希交往。
不能近到让许知意误以为他在追求她,又不会远到让两人的关系冷下来。
进可攻,退可守。
等有一天打破这层关系,真的展开追求,就是两人认真的时候。
这都是裴长律的想法。
寒商很清楚,裴长律的想法不重要,关键是许知意怎么想。
有这么一个长得帅,双商高,体贴肯照顾人,又对女孩子很有手腕的“邻居哥哥”,动心是正常的。
许知意本人一再撇清她和裴长律的关系,但是寒商仔细观察过她流露出来的姿态和反应,各种细枝末节,觉得这个“邻居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很特殊。
寒商不再看他俩,转身走到书桌前。
那张书桌,现在还有他的位置。
他的专属座椅仍然摆在书桌旁一角,他的台面也没有被她占掉,空着一大块。
许知意忽然意识到半天没听见寒商的声音。
她转头看了看,只见寒商在书桌前坐下,不是他平时的位置,他坐在了她的椅子上。
“知意?”
裴长律叫她。
她走神了,裴长律正在说话。
“这个高度可以吧?”裴长律问。
许知意点头。
工人在装挂空调的架子,裴长律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聊天。
许知意心不在焉地应着,找机会又转了一下头,看见寒商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她放在桌上的彩笔,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
不知道在画什么。
他把画花的草稿纸随手一团,一个空心篮,准确地命中墙边的垃圾桶。
“……都带来了。”裴长律说。
什么都带来了?
许知意回过神,看见裴长律打开背包拉链,在往外拿书。
“是我用过的托福资料,全在这里了。”
裴长律又说:“进实验室的事,我还没直接问,前两天稍微探了探老板的口风,估计问题不大,要是你决定了,我就帮你说。”
他想了想,“就是以后上课之外的空闲时间,基本都要泡在实验室里,你可以么?”
许知意意识到:“那就没时间画画了?”
裴长律答:“估计是没时间了。”
电钻声又响了,许知意把接粉尘的报纸挪了挪。
她再回过头,看见寒商已经没在乱画了,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翻来覆去地研究。
是几根编在一起的黑色细皮绳,上面穿着几颗黑色的珠子。
许知意愣了一下,热血上涌,脸都红了,火速冲过去,想从寒商手里抢回来。
“我随便编着玩的,很丑,你不要看。”
桌面上,她常用的数位板旁边,放着个小塑料盒,里面还装着几根皮绳和其他形状奇奇怪怪的配件。
寒商刚刚拿起来的皮绳,只编了短短的一小截,编法十分复杂。
但是公正地说,手艺很不怎么样,编得歪七扭八,寒商滤镜再厚,也夸不出来。
寒商抬眼看向许知意,目光落在她飞红的脸颊上,又瞥了眼那边正在帮工人递工具的裴长律,松开手,任由她把皮绳拿走。
他随口低声说:“你紧张什么?”
许知意也压低声音:“我没有。”
许知意火速把小盒子盖起来,挪到书桌一角,才算放心了。
裴长律转头叫她:“知意啊,这边要不要也遮一下?”
钻墙的灰随着噪音往下掉,殃及的面积比许知意以为的大多了。
许知意连忙过去,没看见身后,寒商松开攥着的手。
他手心里握着一颗纽扣般的配件,黑色圆形,表面哑光,没有花纹。
这颗圆扣原本放在小盒子里,是盒子里唯一的一颗,非常醒目。
在许知意过来之前,寒商就已经研究过了。
小圆扣暗藏机关,试探着转几圈,找准方向,就可以旋开。
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圆形纸片,纸片上,用金属色的彩笔画了一颗袖珍的心。
这颗心虽然小,颜色却是渐变的,从阴影到高光,画得十分认真。
画它的彩笔还搁在桌子上,一共好几支,它们的主人忘了扣上笔帽。
看样子,她正在编什么东西,上面有个配件,配件里藏着她的一颗心。
寒商表面一丝特殊的神情都没有,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刚刚到现在,心脏一直在扑通扑通地狂跳。
她红着脸冲过来的时候,说:很丑,你不要看。
隐含的意思非常明显:她正在学着编绳,手艺还没练好,现在还不到他看的时候。
寒商瞥一眼许知意,无声无息地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拨,隐蔽地挑开小盒子的盒盖,把那颗暗藏玄机的小扣子安静地还回盒子里。
满地都是钻墙的灰,许知意的新空调运转正常了,按下启动,小房间里吹起了清凉的风。
三个人一起出去吃了一顿,裴长律和寒商才回学校了。
许知意自己回到出租房,拉过桌上的小盒子,拿出编绳,继续当她的手工匠人。
她上次在图书馆看到一个男生手腕上戴着这样一条黑色皮绳手链,想起明希学姐的建议,打算送一条给寒商。
寒商的腕骨分明,戴这个一定比别人都好看。
可是不年不节,完全没有理由。
反正先编了再说。
编绳的教程看上去很容易,一上手却全不是那么回事,许知意练了很久,编出来还是歪歪扭扭。
今天上午,编得头疼时,许知意索性放下,画了一颗小小的心,藏在圆扣里。
不知要多久,寒商才能发现扣子暗藏机关。
如果他发现了……
那就让他发现吧。
结果今天真的被寒商看到手绳了,还是完全不能入眼的乱七八糟版。
许知意叹了口气,继续努力。
从装空调的那天起,寒商就在等着许知意来送用皮绳编成的小东西。
寒商并不知道是什么,看样子,也许是手链?
有一个牌子的皮绳手链,就是这种风格。
每当想到这件事,他心底的一块地方就感觉不太一样,轻而暖,又不安分,像窝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
也许她还是觉得他只是件漂亮衣服。
那又怎样,反正别的男生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未必能好到哪去。
无论如何,她这次好像真的打算出手,跟他这件衣服表白,然后把他买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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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市。
许知意答应了寒商的邀约,为了给第二天腾出充足的时间,晚上熬了个大夜,三四点才睡,早晨七点又爬起来,足足画了一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