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初十,阴。
一大清早,一团极大的乌云飘到了京都上空,透出一股黑云压城的气势。
狂风四起,无数泛黄的枝叶在风中呼啦啦作响,原本清爽的空气也变得黏腻沉闷,满是暴雨将至的气息。
中午时分,北地五万大军按照原定计划兵临帝都。
帝都城门紧闭,气氛肃杀。
南流景的剑,已经架在了满朝公卿的脖子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战一触即发之际,一道圣旨从皇宫快马加鞭送出京城,送到南流景手里。
圣旨一共说了三件事情——
永庆帝同意为姚家平反。
追封昭妃姚容为皇贵妃,追封姚老将军、姚大将军和姚二将军三人。
最重要的是,永庆帝打算封姚南为镇北王,将北地一十六城都划为姚南的封地。
“镇北王?”
南流景坐在高台上,嘴里玩味道:“那我岂不是成为了大烨开国一百多年来,唯一一个异姓王?”
前来颁布圣旨的内侍赔笑着点头。
“可我怎么记得,太||祖皇帝曾经留下遗诏,说非大烨皇室者不可称王?永庆帝忤逆太||祖皇帝的遗诏,就不怕太||祖皇帝气得从皇陵里跳出来?”
前来颁布圣旨的内侍满脸尴尬。
南流景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懒洋洋道:“你念完圣旨了是吧?”
内侍如蒙大赦,连连点头:“是是是,镇北王,请接旨吧。”
南流景说:“我提出的那些要求,永庆帝可没有完全答应啊。”
内侍硬着头皮道:“镇北王,陛下毕竟是陛下,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逼陛下认罪和退位呢?您说是不是?”
南流景皱起眉来,似乎是把内侍的话听进去了。
半晌,南流景终于露出一副松动的表情:“也罢,你说得有理。我可以不逼永庆帝退位,但季玉山呢?我一定要用季家满门的头颅,来祭奠我姚家先辈!”
内侍环顾左右:“镇北王可否屏退闲杂人等?”
南流景不耐烦道:“有话直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内侍只好道:“镇北王,您应该清楚季家的势力有多大,季玉山有多权势滔天。就连陛下,也不敢轻易处置季家啊。”
“陛下派我前来,除了封您为镇北王外,还希望您能带五千兵马进京勤王,诛杀季玉山,铲除季家,以告姚老将军在天之灵!”
***
不得不说,永庆帝和季玉山还是很聪明的。
他们知道,如果不允许南流景带兵进京,南流景绝对不可能会同意冒险。
所以他们许下了足够份量的诱饵,还允许南流景带五千兵马进京。
南流景露出一副心动又犹豫的模样。
内侍见状,知道有戏,连声劝说。
南流景想了想,道:“我和我的手下商量一番,你先退下吧。”
内侍也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太急切,只好退了出去。
大概一刻钟后,内侍才重新被带回殿内。
南流景道:“我同意了。但五千兵马不够,我要带一万兵马进京。”
“不行,一万兵马太多了。”
“那就带八千。”
“还是不行。”
南流景一掌拍打在桌案上,冷声道:“我不是在菜市场跟你讨价还价。京都里光是禁卫军就有两万人。我这八千兵马进了京都,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只单纯自保罢了。”
垂眸看了看内侍,南流景摆手道:“行了,这种事情,你一个内侍也做不了主。你回去向永庆帝复命吧。”
内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圣旨,为难道:“镇北王,您还没接旨呢。”
南流景扫了一眼齐明煦。
齐明煦会意,走下台阶,来到内侍面前,让侍卫将圣旨交给他。
内侍:“……”
内侍心里哀嚎:这,这不合规矩啊。
但想了想姚南的身份,内侍又十分无奈。
这可是大烨第一位异姓王,在他面前,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啊。
内侍默默将圣旨递给齐明煦。
等内侍离开后,齐明煦将圣旨转呈给南流景。
南流景看也没看圣旨一眼,随手抛进火炉里,任由火焰将圣旨吞没。
事到如今,他还需要永庆帝去为姚家平反,去追封他的母妃、外祖吗?
他想要什么,可以亲手去取。
***
皇宫,御书房。
永庆帝坐在上首。
梁光誉立在永庆帝身侧。
季玉山大儿子扶着季玉山坐在下首。
从宣旨内侍带着圣旨离开皇宫后,他们就一直坐在这里等。
等到满心煎熬。
终于,在永庆帝的耐心一点点告罄之前,宣旨内侍回来复命了。
他没有隐瞒,将自己的遭遇全部复述出来。
永庆帝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阴沉:“这姚家小儿,真是得寸进尺!”
季玉山倒是十分淡定,要是姚南直接答应下来,他反而得担心一下。
现在姚南愿意跟他们扯皮,就说明姚南对这个提议心动了。
“陛下,八千兵马就八千兵马,不足为碍。”
永庆帝看了眼季玉山:“季太傅不怕吗?他这八千兵马,可是为了杀你而来。”
季玉山轻轻一笑,他能权倾朝野十余年,绝非寻常之人:“只要将他诱骗进京,一切就由不得他了。别说他只带了八千兵马,就算他带了一万兵马,他又能翻了天不成。”
永庆帝似乎是畅想到了那个美好未来,拊掌大笑。
梁光誉也在笑。
笑眼前这些人做困兽之斗。
——只要三皇子成功进京,一切就由不得你们了!
***
三方都有各自的谋划,却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惊人地统一。
十月十二,天还没亮,蓄积多日的乌云先行化作滂沱暴雨,不多时就淹没了整座京都。
雷霆震怒,风雨如晦,本就没有退去的黑夜被无限延长。
南流景昨晚很早就睡下了,这会儿被暴雨吵醒,干脆坐了起来。
简单梳洗过后,南流景坐在帐篷边上,静静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雨声,突然对姚容说:“母妃,我们终于走到这里了。”
他距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
[我送你的平安符,你还戴在身上吗?]
南流景将右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我一直都贴身戴着。”
姚容笑道:[那就好。]
[接下来,就按照你的计划,走完那最后一步吧。]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会一直注视着他。
注视着他从此刻起,踏上一条布满荆棘的皇者之路,迎接属于他的必定宿命。
缭绕在心底的那股淡淡不安,都随着姚容这番话烟消云散。
母妃是他的保护神,只要有她陪伴着他,他必将战无不胜。
南流景起身,没有换上宣旨内侍提前送来的礼服,只着一身常服,随手拿起放在剑架上的天子剑,大步走出帐篷。
帐外,齐明煦、李观棋、蒋定和齐思四人站成一排。
看着他们眼底的青黛,南流景笑道:“四位兄长是一宿没睡吗?”
齐明煦道:“我一想到自己今天就能够手刃仇人,为父母族人报仇雪恨,就激动得睡不着。”
李观棋三人睡不着,纯粹是因为紧张。
南流景笑了笑,问:“那现在困吗?”
四人异口同声:“不困!”
“好!”南流景点头,笑容爽朗,“既然不困,那四位兄长就随我一起去点兵吧!”
“点齐八千兵马,我们一道进京,诛杀权臣,质问昏君!”
***
后世史书在描述这一天时,总是不吝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