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当受害者是这种看起来不谙世事,甚至站起来都还没到他腰的小朋友的时候。
那人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草稿,但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过我们已经把你们这些走失了的小朋友的照片都放在市局官网上了,应该要不了多久,你们的家长就会找上门来把你们带走了。”
至于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对照着作案者交代的每个孩子的拐卖时间给可能人物做致电工作,还得归咎于作案者拐和卖不同市的原则和这意外牵连出来的横跨了整整五六年的连环案件的难查询程度。
那人没想到的是周一很容易地就接受了他略显苍白的措辞。
甚至直接跨越到了下一步地问:“要是没有人来领我回家的话,我是不是要去儿童福利院?”
“在那里,我应该不会再挨打和挨饿吧。”他听见周一垂着眼睛感慨。
他哑然了片刻,因为他不知道对于周一来说“被送去儿童福利院”这件事到底是解脱还是另一种绝望的开端。
第九章 初见 我还以为是泽被万物的泽。……
下午四点半,小学就在宁城市局附近的蒋择自己背着奥特曼图案的书包就颠颠地来了。
正准备出门办事的警员眼尖地看见了正准备拿身体顶开门的蒋择。
于是他小跑两步地主动替某个小黑皮把玻璃门拉开了,省的对方在进来之后又得气鼓鼓地埋怨他们这门把手装的太高。
蒋择蹦蹦跳跳地入内。他在吹上空调风的那一刻,一句“好凉快”就要脱口而出,却被坐在椅子上的周一吸引了视线。
蒋择在此之前是看过周一的照片的。
一张外面下着薄薄细雨时,被外出了的周文夫妇反锁在家里的周一扒着窗户看外面的世界的照片。
他妈把那张照片里的周一描述成了一个“看起来眼底空空荡荡又没有光的搪瓷娃娃”。
可是蒋择在乍一眼看见那张照片的时候,却觉得周一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在声嘶力竭地向外界求救。
“救救我吧,我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要无时无刻任由自己喜欢地在外面奔跑。哪怕是一个雨天。”
共情能力极强的蒋择在一刻真的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可还没等蒋择多看几眼,已经对着那张照片品评完了的蒋宏伟和叶霜竹就把照片收了起来,无论他怎么说也不再拿出来了。
但是在宁城市局这长达一个多月的调查和追踪的时间里,蒋择凭借着自己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在警局暂待一会儿,再由着蒋宏伟把他一道捎回家前的“偷听”串联起了周一的身世背景。
周一,一个八成是被亲生父母狠心地抛弃在了大街上,又不巧地被人贩子捡到,而后卖给了一对破落村庄里把血缘关系看得很重的人渣夫妇的可怜小朋友。
尽管市局里的多数人在讨论这些案情的时候都会有意地避着蒋择,但是敌不住这市局办公区就那么丁点儿大,而蒋择又上赶着地专门拣那些有关周一的事听。
于是一来二去的,蒋择心疼地够呛。
他在兀自把那些恶人骂了千百回的同时,还分出去了自己的几样小玩具和一周的零花钱。
统统地都交由蒋宏伟转交给周一。
蒋择还因此倒过来地嘱咐过要蒋宏伟好好办案,做好人民公仆的分内之事,千万别让那小孩儿再过那种日子了。
蒋择不知道他爸在听见他那些故作老气横秋的话时,心里到底是欣慰更多一点还是觉得他这人傻得冒泡。
他只以为,他和周一之间的联系大概就会是那么点儿。
一张拍的不太清楚的照片,和几样由他人转交的玩具或零食。
他没想过他还会有和周一见面的那一天,一如蒋宏伟在某个周末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杨家村看看他的“小资助对象”时他以要和同学一起出去踢球为由婉拒了那样。
“周一?”蒋择在门口踌躇了几步之后,最终还是试探性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而周一顺着声音望过来的目光还是让他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于是蒋择左手抓书包肩带,右手握拳抵在唇边地轻咳了两声,而后自以为自己这会儿还算淡定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蒋择。草字头的蒋,选择的择。”
但蒋择看着周一依旧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不确定地暗自腹诽:该不会是老蒋头压根没跟对方说那些东西是自己送他的吧?
“蒋择?选择的择。”周一略微歪着头地问。
蒋择对此忙不迭地应了,“对对对。”
再下一秒,周一主动开口道:“我还以为是泽被万物的泽。”
蒋择听完,挠挠头,一句“确实是那个泽字更常见一点啦”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周一补充道:“因为总觉得,这个词的释义很适合你。”
莫名地理解了周一的潜台词的蒋择一怔,总觉得对方还带着略微奶音的声音在此刻就像是糖衣炮弹,炸得他说不出话来。
除此之外,他觉得周一身上就像是装着磁铁似的,吸引着他不自觉地往对方那儿走。
甚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对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身侧的另外一边则是被他随手甩在连椅上的沉甸甸的书包。
蒋宏伟回到警局的时候,蒋择已经快把自己全家的家底都抖露给周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