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源!今年的会元是苏源!”
双方之间隔着很远,为了保证问话之人能听见,此人扯开了嗓门答道。
正是这一嗓子,让许多人知道了新鲜出炉的会元是何人。
苏源,凤阳府杨河镇福水村人士,不仅是解元,还是小三元。
如今再加上个会元,只要照常发挥,就是板上钉钉的一甲第一名。
即状元。
若真得了状元,便是六元及第。
人群静了一瞬,几秒后重又恢复了躁动。
“苏源在哪?”
“苏源可真厉害啊,五次夺得第一,他当真是文曲星下凡不成?”
“放榜前我还以为会元非崔璋莫属,没想到竟花落别家。”
“苏源本就是此次会试的强敌,难道你们不知,苏源曾被邀请去松江书院讲习吗?”
又是一阵吸气声。
“松、松江书院?这位兄台你可别诓我!”
方脸考生一脸高深莫测,重重点头:“此事当真,月初我在书斋,恰巧看到我一位同窗,他是前年去的松江书院,我当时正想同他打招呼,走近就听见他称呼苏源为教习。”
有人忍着酸意说:“你怕不是听错了,苏源年纪轻轻,又如何当得起松江书院的教习?”
方脸考生乜了那人一眼:“当时我也是这么认为,为了证实我事后还特地问了,是我那同窗亲口承认,苏源曾是他们书院的教习。”
酸里酸气的考生熄了声,把自己埋进人群当中。
苏源无意对外宣扬他前往松江书院讲习一事,再加上在场考生来自靖朝各省,半信半疑也是情理之中。
“教习,他口中的同窗是我。”一位学生觑着苏源的神色,“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会不会给教习造成困扰?”
苏源捏着茶杯,轻笑着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有些意外。”
只能说,公众人物没有丝毫的隐私可言。
若不是他前十年从未出过梁府,估计这些个读书人能把他三岁尿裤子的事儿都扒出来。
不过在苏源看来,这些成就对他来说有利有弊。
从一开始,他走上科举路的目的就是改换门庭,不必再站着挨打。
如今距离目标达成仅一步之遥,苏源难免心生野望,将目标又拔高一个度。
入阁拜相,名垂青史。
原书中梁盛可以,他苏源为何不行?
成就与功劳,都是他再进一步的基石。
纵使太过耀眼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苏源不惧。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就在苏源思维发散时,一道冰冷刺骨的视线倏然落在身上。
苏源猝然回神,略一抬头,对上黑洞洞的一双眼。
第69章
时隔四五年,苏源还是一眼认出这双眼睛的主人。
梁盛。
他同父异母的庶弟。
也是他这个小说世界的男主。
温雅平和的目光变得阴鸷,宛若冰冷黏腻的毒蛇。
伺机而动,一招致命。
他当年还真猜对了。
梁家倒后,梁盛被云秀的宠妾姑姑接来了京城。
只是永安伯府早已不复存在,梁盛又如何在京中立足?
是否如书中那般,成为诚王的人,为其效命,为日后谋求从龙之功?
“还没恭喜教习会试中榜。”
欢喜的声音拉回纷乱思绪,苏源神色淡然地移开眼,似乎只是与陌生人对视。
外面关于苏源的议论已告一段落,松江书院的学生们不约而同看向苏源。
诸人都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相继出声恭贺。
杨牧最是激动,他猛拍桌子,茶水溅出,在桌上晕开一片水痕。
叉腰大笑,仿佛中榜的是自己:“教习你听到没,你是会元!”
经历五场考试,苏源早已学会不动声色。
只抿唇一笑:“外面人散得差不多了,咱们一同看榜去?”
众人皆应声,往酒铺门口走去。
途径方才大放厥词的几人,杨牧故意说:“教习您中了会元,便是主考官大人对您才识的肯定呢。”
对方脸色青了白白了红,像是打翻了颜料盘,精彩得很。
苏源知晓杨牧是为他出气,瞥了眼敢怒不敢言的几人,宽袖拂过桌角,留给他们一道清瘦俊挺的背影。
杏榜前的考生已少了大半,苏源一行人轻易挤了进去。
今年的会试中榜者共有三百人。
除去苏源,其他人扒了许久才找到自个儿的名字,立时欣喜若狂,不顾形象地又笑又跳。
那位参加过两次会试的举人位于第二百八十六名,即便位置靠后,也十分满足,泪湿衣襟。
当然,也有三人不幸落榜,沮丧绝望溢于言表。
苏源不知从何安慰,打算回头把自个儿用的笔记赠予他们。
看完杏榜,众考生各自散去。
苏源同松江书院的学子们告别,打算回家准备殿试。
杨牧眼巴巴望着他:“教习,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咱们不去飞鸿居庆祝一下?”
苏源摇摇头,婉拒了:“殿试在即,还是算了。”
再者,他们去飞鸿居庆祝,让那三人心里怎么想。
杨牧扯了下袖子:“那行吧,等教习您过了殿试再说。”
苏源颔首,双方就此别过。
临行前,苏源不经意朝春杏酒铺斜对面的茶馆看一眼。
二楼的某扇窗户大敞着,却不见梁盛的身影。
苏源扭回头,往春宁胡同走去。
茶馆二楼的雅间内,梁盛一杯接着一杯,玩命似的往嘴里灌酒。
辛辣的口感呛得他接连咳嗽,他却像是自虐一般,继续灌酒。
门外有考生路过,谈论声传入耳中。
“苏源年仅十八就成了会元,不出意外肯定是状元了,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还是六元及第,是咱们拍马不及的。”
“比不过啊比不过,苏源怕不是文曲星转世,来人间体验科举来了?”
此言一出,考生们齐声大笑。
笑声渐远,梁盛捏着酒杯的手不住颤抖,紧闭着眼,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文曲星转世......
这是大师给他的批语,谁能想到,时隔经年竟成了他人对苏源的评价。
胃里火烧火燎,烧得他几近失去理智。
凭什么他苟延残喘,苏源却能一朝登天子堂,名传天下,风光无限?
这不公平!
“咔嚓——”
一声脆响,手中酒杯竟被捏碎。
碎片割伤手指,艳色刺痛人眼。
几番刺激下,头疾又开始发作,剧痛快要将他的天灵盖整个儿撬开。
梁盛双目赤红,仿佛癫狂的兽类,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
双拳紧攥,碎片将手心割得鲜血淋漓。
直到敲门声响起:“盛公子,主子传您过去。”
梁盛恍然回神,脑海中白光一闪而过,被他飞快捕捉到。
呼吸急促了几分,他随手丢开碎片,急不可耐地往外走去。
候在门口的仆从见梁盛满身是血,吓了一跳:“公、公子!”
梁盛敛眸,沉声道:“方才我不慎摔碎了酒杯,容我回去洗漱一番,再去见主子。”
仆从嗅着浓郁的血腥气,同样担心这股味儿冲撞了主子,遂满口答应。
梁盛疾步上了马车,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诚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