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澹深吸一口气,阔步出列:“微臣领命。”
赵澹右后方,怀王捏着笏板,借低头的动作遮掩脸上的阴翳。
再抬头,神情以恢复如常,一脸为赵澹高兴的样子。
位于怀王左后方一丢丢,恰好将他迈开脚又缩回去的一幕尽收眼底的苏源:“......”
如果他没猜错,这位怀王是打算主动请缨,接下试种天薯等作物的差事。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弘明帝心中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
苏源暗戳戳想着,就算怀王动作快,当着大家的面自告奋勇前去皇庄,弘明帝极有可能也会以各种借口弗了他的意。
孩子多了,很难一碗水端平。
更遑论弘明帝爱重皇后,看重嫡子,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其他人沾染皇位。
除苏源外,其他人都没注意到怀王细微的动作。
但不妨碍他们心绪复杂。
明眼人都能看出,陛下这是在为太子铺路呢。
当百姓得知天薯这样的好作物是由太子种出,可不得对太子又敬又爱。
古往今来,哪个帝王在年迈后不会猜忌太子,唯独陛下是个例外。
他老人家不仅不猜忌,还一个劲儿地把功劳往太子殿下身上堆。
当年崔之荣倒台,赵进被幽禁后陛下就开始给太子放权。
不仅让太子负责批阅一部分奏折,更时常以身体不适为由,让太子代理朝政。
几年前陛下微服出巡,整整半年,这期间都是由太子赵澹监国,朝臣们常以为陛下距离退位当太上皇只有一步之遥。
言归正传,弘明帝对臣子们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想尽快让赵澹熟悉朝政,争取在这两年就让自个儿过上太上皇的安逸日子。
弘明帝捋了把胡须,笑声浑厚:“这件事交给你,朕放心。”
赵澹面露动容,躬身道:“微臣定不负众望,圆满完成陛下所交代任务!”
看着相视而笑的天家父子,其他皇子&朝臣们:“......”
咱们就不该在金銮殿上,应该在屋顶!
不论如何,天薯一事就这么定下了。
紧跟着又有几位官员出列,商议结束后,已到早朝的尾声。
福公公一声退朝,弘明帝大步流星地离开,众人也相继散去。
范诩转过身:“工部有些事情需要交接,你随我走一趟吧。”
苏源也正有此意,温声应下。
他不在这几年,弘明帝保留了他的官职,却也立了个代理左侍郎。
如今他回来,自然是要做公务交接的。
跟王一舟打声招呼,就随着范诩一道去了工部。
代理左侍郎先他俩一步抵达工部,已经整理好相关文书。
等苏源进门,便笑着同他作了一揖:“伯爷。”
苏源连称不敢当:“直接唤我的名字罢。”
代理左侍郎从善如流地应下,开始交接公务。
今儿才是新年上值的头一天,自是没多少差事,桌上堆积的都是年前积攒下来的。
不算多,但也耗费了两人一两个时辰。
交接完后,两人都说得口干舌燥,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苏源主动为他倒了杯茶:“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楚大人材能兼备,去了礼部照样也会得人垂青。”
按以往惯例,年底都会对官员进行年底考绩,再根据考绩结果决定官员的升降。
楚大人原本只是工部的员外郎,能成为代理左侍郎,自然是有几分本事在身上的。
这几年他兢兢业业,考绩结果向来很不错,弘明帝就等着苏源回来,将他调到更适合的岗位上。
恰好礼部左侍郎年前乞骸骨,弘明帝就让楚大人补了他的空缺。
代理侍郎和正儿八经的侍郎自然是有所差别的,楚大人心中满意,更不会对苏源有什么意见了。
“借你吉言,楚某还要去礼部做交接,先行一步。”
苏源拱了拱手,送楚大人离开。
出门打了壶热茶来,兑了去年的茶叶进去,就坐下开始处理公务。
该批复的公文挨个儿批复了,该下派的差事也都下派出去,等苏源处理完小山般的公务,只喝杯茶润润嗓子的功夫,下值的钟声就响了。
苏源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起身回家去了。
途经武器铺子,苏源想到元宵,下意识往里面看了眼。
临近傍晚,武器铺子里头没多少人,苏源一眼就看到着一身银朱色长裙的宋和璧,以及桃红色的元宵。
苏源叫停了马车,刚走进铺子,却发现一人拿着绳镖朝元宵走去。
“元宵你瞧,这个如何?”
苏源视线凝在那男子的脸上,眸光微暗。
一个箭步上前,拱手见礼的同时,不着痕迹把元宵护在身后:“见过王爷。”
这一声极轻,却让怀王敛了笑:“原来是承珩啊。”
苏源微微一笑,看向宋和璧:“买好了吗?”
宋和璧心领神会,点了点头:“买好了。”
“天色不早了,王爷也快些回家去吧,别耽搁了用饭的时辰。”苏源颔首示意,又看向妻女,“咱们走吧。”
拿着两款轻便小巧的武器,去柜台付了款,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第149章
一家三口坐进马车,苏源立刻吩咐下人出发。
元宵还是头一回见他冷肃着脸,轻眨了眨眼:“爹爹?”
“乖,回家再说。”苏源揉了揉小姑娘的发顶,撩起车帘看向外边。
好巧不巧的,怀王走出武器铺,在门口站定。
他抬眼看过来,笑容温润地点头示意,好一副翩翩如玉贵公子模样。
可苏源却不曾错过他脸上转瞬即逝的阴晦。
许是除夕宫宴上失血过多的缘故,怀王脸色呈现病态的白,更像是冰冷黏腻的毒蛇。
吐着信子沿小腿攀附而上,叫人遍体生寒。
苏源眼眸微眯,神色如常地拱了拱手,放下车帘。
宋和璧捏了捏元宵的手心,看向苏源:“你方才下了他的面子,恐会遭他记恨。”
宋和璧深知怀王有多善于伪装,面上笑盈盈,心里指不定怎么盘算着给苏源一个教训呢。
正因如此,当怀王出现时她才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排斥和不喜。
苏源意味不明道:“他的目的在我,便是再怎么被我下面子,只要对我有所求,就不会在这时候翻脸。”
可以肯定的是,怀王对皇位存有觊觎之心。
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甚至提出以庶子和元宵结亲,十有八.九是想拉拢自己入他的阵营。
而这次出现在武器铺,想必也是另有所图。
火光电石间,苏源想到今日早朝上怀王的举动。
眼看着弘明帝对赵澹委以重任,为其收拢民心,怀王坐不住了。
他不想再继续扮猪吃老虎,他迫不及待想要建立一番功业,拥有能与赵澹一争高下的能力。
苏源不知截至目前有多少人暗中加入怀王阵营,反正他是不打算蹚这趟浑水。
且不提他本意是做一个纯臣,即便想要从龙之功,也不会选择怀王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小人。
只要赵澹不像原文中那般英年早逝,以弘明帝强烈的嫡子继承制观念,登基是板上钉钉的事。
与其跟怀王虚与委蛇,还不如投靠赵澹。
只是他不愿做,只想兢兢业业做实事罢了。
思绪流转间,只听得宋和璧叹道:“看来最近咱们得少出门了。”
被这样一只水蛭黏上,打不得又甩不掉,真是膈应得不行。
苏源看向低头把玩指刀的元宵,用征求的口吻:“等过些日子再去舅舅家习武可好?”
元宵抬起头,一脸认真地说:“我不喜欢他。”
苏源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失笑道:“爹爹也不喜欢他,咱们以后看到他就立马离他远远的,记住了吗?”
“我知道啦~”元宵软声应下,有些遗憾未来很长时间都不能见到青表姐,气哼哼地说,“他一直跟我说话,我不想他还拉着我不放。”
苏源眼神一厉:“他拉你了?”
元宵摇头:“我又不喜欢那绳镖,偏他换了好几种式样的绳镖,问了这个又问那个,好像我不买绳镖就不放我走似的。”
苏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深感头痛,在心里对着怀王那张伪君子的脸打了一套组合拳。
“元宵。”
元宵被老父亲严肃的表情震住,不由自主地放下指刀,两手搭在膝盖上,坐得笔直,典型的小学生坐姿。
“不论在哪,任何异性靠近都要警惕,绝不能让他们近身,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