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有了成算,苏源把这件事记在备忘录上,起身出了书房。
元宵在小型练武场里练武,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练得浑身汗,额角毛绒绒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湿漉漉贴在皮肤上。
侧过身一个劈砍,看见不远处驻足围观的苏源,元宵眉眼一弯:“爹爹!”
苏源抬步上前:“马上要用饭了,先停下歇会儿,免得饭后不舒服。”
元宵脆生生应下,把小短剑丢给下人,几步跑上前:“爹爹,你看起来今天心情很好呢。”
苏源有些诧异,苏青恩的到来确实让他欣然自喜,只是没料到元宵的心思这般敏锐,两句话的功夫就看出来了。
面对老父亲的疑惑,元宵哼哼两声:“爹爹高兴的时候,嘴角会有一丝丝上翘,可若是不高兴了,嘴角会压成这——样。”
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个拱桥的弧度。
苏源哭笑不得:“就你机灵。”
父女俩并肩往饭厅走去,元宵仰着脑袋问:“所以爹爹可以告诉我,今日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还记得咱家祖籍福水村吗?”
元宵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回祖籍还是一岁那年,那时她甚至都不记事,哪能记得那么久远的记忆。
果然,当被问及福水村,元宵脸上浮现出茫然:“不、不记得了。”
苏源轻叹一声,继续说:“爹爹的族弟今年要进京赶考,要住在咱们家。”
元宵恍然大悟:“爹爹看到阔别多年的亲人,才会这么高兴对不对?”
苏源沉默片刻,承认了。
元宵眨巴着眼:“那等爹爹有时间,咱们也可以回家去看一看。”
“行,就听你的。”苏源轻笑道。
饭桌上,苏源跟苏慧兰提及此事。
苏慧兰捧着饭碗愣怔许久,直至双眼含泪:“好好好,咱们村也能走出第二个举人了。”
“这是大喜事,娘您应该笑着才是。”宋和璧好生劝道,又促狭地说,“元宵该心疼了。”
苏慧兰下意识看向元宵,见果真如此,不禁面上一热:“好了好了,我这是喜极而泣,咱们吃饭!吃饭!”
满腔悲伤就这么被宋和璧轻易化解,苏源在桌底下悄咪咪给她竖起大拇指,继续用饭。
......
转眼到了月底,工部愈发忙碌起来,反倒是船舶司清闲了不少。
苏源直接常驻在工部,船舶司大部分事宜交给王先生他们处理,实在无法解决的才送到他和王一舟跟前。
月末这几日,饶是工部加班加点,也还是处理不完堆积成山的文书。
范诩灵机一动,按以往惯例去翰林院请人。
然后,苏源在工部看到了唐胤。
彼时唐胤正跟乱七八糟的文书作斗争,一头浓密的头发都快被揪秃了,满脸都是苦大仇深的表情。
苏源在门口看了一小会,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唐胤冷不丁回神,发现好友正不怀好意对他笑,顿时化身被踩了尾巴的猫:“源哥儿你别太过分哈!”
这一声瞬间引来门外众人的侧目,苏源咳嗽一声,故作淡定地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做事,信步踏进门。
睨了眼右手边手指高的文书,苏源好生安抚道:“不是没剩多少了,别太急,急了反而容易出错,这些做完就能回去了。”
唐胤幽怨地瞅了苏源一眼,指向另一边:“这才是没处理完的。”
苏源看向半人高的文书,陷入沉默:“你先忙,我走了。”
刚迈出一步,又被唐胤叫住:“源哥儿你晓得不,方东他不是在吏部办差么,这几日刚好户部去皇庄种植天薯,人手不够,就把他借调去了。”
唐胤哈哈笑:“昨晚我下值回家,他刚好回来,方东就跟从泥潭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上都是泥灰。”
苏源嘴角抽搐:“你好好干,争取年底升官。”
提到这个,唐胤就忍不住头疼:“在努力了在努力了,前两年我的年末考绩都很不错,按道理今年会往上升一升。”
苏源露出欣慰的笑:“那就好,到时候别忘了请咱们吃饭。”
唐胤拍了拍胸口,满口应下:“当然没问题!”
虽然两个至交好友一个三品一个五品,他却没有任何嫉妒的心思。
好友步步高升,他面上也有光不是。
再则,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这辈子能做到五品官,也算祖上烧高香了。
至于官职一品这样的宏远理想,就交给他家那小子了。
别问,问就是望子成龙!
“月初青恩会进京赶考,你跟方兄要是有时间,咱们一块儿来我家聚一聚。”
在凤阳府府学时,苏青恩几次被苏青云带着同唐胤和方东见过面,彼此也算相识。
苏源担心苏青恩人生地不熟,有话痨唐胤和老古板方东,他也能放松些,以最好的状态参加会试。
唐胤听说是苏青恩,二话不说就应了:“到时候你让人来知会我一声就行。”
苏源拍拍他的肩膀,以作鼓励:“你继续,我也得回去继续处理公务。”
回屋后一忙就是一下午,屁股都没从椅子上离开过。
好容易捱到钟声响起,苏源顺着人流走出工部,乘马车回家去。
半路上,苏源正阖眸假寐,猛不丁听到外面炸起一声:“他真的好烦,我可以揍他吗?”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揍人前的通牒,却让苏源猛地睁开眼,探头朝外看去。
街边,十几个肤色各异的番邦使者或双手抱臂,或抬手叉着腰,七嘴八舌地抱怨着,不耐烦之意溢于言表。
苏源跟他们在海上生活了两年到数月不等,对这些人的暴脾气深有体会。
担心番邦使者当街打人,给双方关系造成不利影响,苏源想也不想就要劝阻。
直到他看清番邦使者们不满的对象——
脸上挂着虚假微笑,笑还不如不笑的怀王。
苏源只想说,打得好!
第150章
说实话,苏源不愿跟怀王打照面。
并非怕了他,只是单纯不想被膈应到。
所以当看到那张晦气的脸,苏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缩回马车。
但再快也快不过番邦使者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来自红皮部落的使者一眼瞥见苏源那张相貌优越的脸,登时笑成一朵花。
同行使者见他一改不耐,褶子都笑出来了,正要问他发什么癫,就见红皮部落使者直奔路边的马车跑去。
那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薯神降临了呢!
心中纳罕,于是十几双眼齐刷刷看过去,就见红皮部落使者猛敲马车壁:“源大人!源大人!”
这一嗓子嚎的,十里开外都能听见。
苏源坐在马车里,听得那叫一个眉心狂跳。
“源大人你怎么不出来?咱们可想你了,这些天一直念叨着你呢。”
怀王听不懂这鸟语,问一旁的翻译:“他在说什么?”
翻译是由随行出海的士兵担任,自不敢怠慢了这位龙子皇孙,忙将红皮部落使者的话转述给他。
怀王听到一个“源”字,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可别再是苏源。
苏源此人,怀王对他是又爱又恨。
爱他深得父皇看重,手握实权。
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自己,并有意无意地破坏了自己很多的计划。
每次面对苏源,怀王都有种爱才若渴,又恨不得宰了他的矛盾心理。
这两股心理来回拉锯,让他头痛不已。
自打上次被苏源下了面子,怀王心中不满,再没找过他。
反正父皇身体康健,再活个十几年不成问题。
赵澹拥趸众多,可他也不差。
现在他需要做的是从幕后走到人前,让所有人知道他礼贤下士,比手段雷厉风行的赵澹更适合那个位置。
至于苏源,姑且徐徐图之。
要是再不识好歹,就别怪他翻脸无情,送其上西天了。
苏源全然不知怀王内心想法,要是知道了,恐怕得笑岔气。
什么礼贤下士,难不成他还想走八贤王的路子?
也不看八贤王最后什么下场,就算怀王比历史上的八贤王幸运,别忘了上头还有弘明帝压着呢。
弘明帝爱子如命,这里的“子”特指赵澹。
便是赵澹有个什么意外,还有母族强盛、生母是高位嫔妃的皇子,哪轮得到他怀王坐上那个位子。
言归正传,在红皮部落使者的殷切呼唤下,苏源只能硬着头皮下车。
使者们见到一袭紫色官服的源大人,跟红皮部落使者的反应如出一辙。
“源大人!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