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莜先看见人的,稍微一愣过后便赶紧迎了上去:“钱老夫人。”
正在打瞌睡的林娇一听这声音,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扭头就要往后看,吓得一众人赶紧按住。
“哎哟姑娘,您可别动,这眉差点就歪了。”
林娇动弹不得,只能从铜镜里叫她:“外祖母!你怎么来了?”语气里的惊喜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钱老夫人笑着走了过来:“这不是来看看外祖母的小心肝。”
知道这是谁后,围着的人马上让出了位置,喜婆更是像看到了救星一般,笑眯眯地将梳子递了过去。
“原来是钱老夫人,看着跟七姑娘就是一家人,眉眼像,气质也像。”
哪怕是简单的奉承话,林娇看起来也很是受用。
钱老夫人接过了梳子,站在林娇身后,细细看着镜子里的女娃。丹眼柳眉,小巧的鼻子下是樱桃般的小嘴,这会儿看着自己的眼里盛满了小幼兽对长辈的依赖,发光的眼眸看得钱夫人心口一酸。
女儿出嫁时,家里闹得兵荒马乱,她迫于钱老爷子,甚至没能好好地送女儿出阁。
看看娇娇如今这难掩幸福的笑容,她心里的空缺,也被稍稍填补了一些。
她拿起梳子落在那秀发上。
随着她的动作,旁边的喜婆声音也随之响起:“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地。”
落了三梳,喜婆又递过去一根红绳:“这啊,是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钱老夫人笑了笑,也给林娇系上了。
林娇一点也不想早生贵子,她怕疼更怕死,才不想那么早生孩子呢。不过外祖母手巧,系得那红绳好看,她左右看看,喜欢得紧。
“外祖母最好了。”
逗得钱老夫人直笑:“小乖乖嘴可真甜。”
她们这边喜气洋洋,另一边却是乌云密布。
林老夫人今日一早就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衣,贵气十足,又认真梳妆打扮了一番。
她虽然不喜欢那个孙女,但如今林娇生母不在,总得有人送出阁。
那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兴许也能成为一个缓和与儿子关系的机会。
然而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人请她,柳姨娘也是陪着她一起等,见她面色越来越沉,出言安慰:“老太太,您也别着急。国公爷定是想让您去的,只是您也知道,他哪拧得过七丫头。”
说是安慰,但明里暗里都在把火往林娇身上引。
老太太果然对林娇的不满又加了几分。
正在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丫鬟也回来了。
“老夫人,柳姨娘。”
林老夫人还是没忍住生出几分期待:“怎么样了?”
丫鬟眼神闪躲,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着:“那个……说是,夫人娘家那边来了人,像是钱老夫人。”
林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狠狠捏紧,整个人像是气得上不来气一般,柳姨娘见状赶紧到了跟前给她顺气。
“老夫人,您可千万别动怒。”
“那个孽障!”林老夫人喘着气,“宁愿让那个商贾家里人过来,也不想着他的亲生母亲!”
“老夫人,”柳姨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细语地开口,“您也不是不知道,那七丫头本就跟那边关系厚,她开口,国公爷哪舍得不满足?”
被她这么一说,林老夫人的恨意又转移到了林娇身上。
“那小贱蹄子,跟她母亲一个样,蛊惑我儿不认我这个母亲。”
柳姨娘眼睛转了转。
她今日来这里也是有目的的,如今眼瞅着时机到了,才开口:“这若是我们诗诗出嫁,自然是要恭恭敬敬来拜别老夫人的。”
林老夫人没接这个话茬。她也不傻,同时婚礼,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像林娇今日这般,嫁的是裴家,来拜别自己,自己才能有脸面。
而林韵诗,她也没觉得这丫头能嫁多好。
至少是好不过林娇了。
她没说出来,柳姨娘也看懂了,心里暗骂这老太婆狗眼看人低,面上却是继续陪着笑脸。
“说起来,最近孟家的大公子来约了二丫头好多次,我看他啊……是有那个意思,前些天还有媒人来探国公爷的口风了。”
林老夫人一愣,孟家大公子?
“此事当真?”
“那还能有假?”柳姨娘笑得扬眉吐气,“那什么稀奇古怪的珍宝,像是不要钱似的给二丫头送。要我说,那孟公子可不是一片真心?”
连林老夫人都没想到林韵诗还能有这好运。
“这可是好事啊!”
“可不是!”柳姨娘说着说着,又发起了愁,“只可惜,国公爷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肯松口。”
“定是不想让二丫头的风头盖过七丫头!”老夫人的拐杖杵得咚咚作响,想也不想地说道,“清砚可真是糊涂!”
说实话,柳姨娘也是这么想的,要不这么好的婚事,国公爷有什么理由阻拦?
“老夫人,”她眼里蓄着泪,看着楚楚可怜,“二丫头都这个年纪了,妾身这个当娘的,就盼着她能嫁个好人家。您可一定要替妾身做主。”
林老夫人眼里闪过精光。
“你放心,我定会给她做主的。”
听到这里,柳姨娘才松了口气。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无论如何,也要让这门亲事成了才行。
***
戌时一到,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国公府。
林娇听着外面一阵阵敲锣打鼓和鞭炮声,小嘴翘得老高。
从早上折腾到了现在,原来是天都快黑了才迎亲,那让她准备那么早干什么嘛?
害得她一整天不敢吃也不敢喝。
不行,这账都记在裴景身上了。
她正想着,下人已经将红盖头盖到了自己头上,眼前顿时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手里又被塞了根玉如意。
“新郎官来咯!”外边有人叫着,“快请新娘子。”
“新娘子!新娘子!”一堆人起哄。
“看把他们急得。”喜婆笑骂,但还是催着绿莜赶紧扶着林娇往外去。
一出了房门,大约是因为看不见路,林娇心下又开始忐忑了。好在知道这一左一右,是外祖母和绿莜在,才稍稍心安一些。
新娘子一出场,鞭炮声又响了起来,林娇被吓得下意识就想后退之时,被绿莜扶着的手突然空了下来。
她的心一紧:“绿……”
还没叫出来,手被一双大掌握住。
温热的手掌,并不像平日里的干燥,反而带着些许湿意,似乎在出卖主人脸上看不出的那一丝紧张。
林娇知道这是谁。
鞭炮声还在响着,不时还有鞭炮的碎末往这边蹦,裴景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无所适从,往她身前挡了挡,又伸手捂住了林娇的耳朵。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这才小了不少。
京城人只知这两家急急地定了亲,也不知具体的,关于两人什么样的猜想都有。
可如今看着被男人护在怀里的新娘,什么样的猜想都有了个前提,裴大人是真的心仪林七姑娘呢。
尽管面色依然冷峻,可眼里的温柔骗不得人。
鞭炮声消停了后,捂住自己耳朵的手,这才放下来,改为重新牵住了自己。
林娇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
“岳父大人。”
她听到裴景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在与爹爹说话呢。林娇抬起了头,哪怕看不见,也知道爹爹就站在面前。
林锦正点点头。
这一对身着婚服的璧人,任谁看着实相配得很。
原来送女儿出嫁是这样的心情,既欣慰,又不舍。这个他从襁褓之中一点点拉扯大的孩子,也许以后对她来说,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便不是自己了。
他心里有些失落,却又高兴,若真是如此,那说明这个男人是真的待她如珍宝。
林锦正想叫一声夭夭再说两句话,可眼圈一红怕失态。
还是喜婆笑眯眯地打圆场:“吉时到!新娘上花轿了!”
裴景搀扶着林娇往花轿上去,遇着高低之处总会提醒:“当心。”
直至最后,护着林娇的头,看着她坐进了轿子里。
裴景没有立即放下轿帘,男人看着她上了轿子后先活动活动了身子,这才端端正正地坐好,手下意识搅动着喜服的袖口,像是想起什么,又赶紧将褶皱抚平,紧紧捏着那柄玉如意。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上一世,因着自己残废,没能来接亲。
虽未看见,但也能想象到,她出阁时,是怎样的荒凉。
好在兜兜转转,他终是又娶到了自己的娘子。
裴景放下了手,他回过头,对着林家众人深深一拜,才翻身上马。
敲锣打鼓的喧闹再次响起,旁边有人吆喝着:“起轿!”
男人的视线再次看向花轿,三媒六聘,高堂见证,满堂宾客。娇娇,这一次,可作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