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便听得通传,说陛下与晋王到。
临春看向菡萏园门口,果真瞧见身材颀长,一袭藏青衣袍的年轻帝王,与他身侧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三哥。
一黑一白,霎时间吸引了整个园子的注意。
那些贵女们没想到今日陛下也会在,一时间有些惊讶,纷纷不再看花,转而看向门口。
临春努努嘴,心道谢明峥都把三哥的风头抢光了,还说不是来相看,是来参谋……
她想着,起身迎接帝王。
二人私下里可以没规矩,可在外人面前,她既然是帝王的宠妃,便该礼数周全。
临春行至亭廊尽头,朝谢明峥行了个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又朝一旁的谢渊颔首:“晋王安。”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三哥,临春情绪有些激动。她目光落在三哥身上,仔细打量了一圈,见他一切都好,才安了心,又冲他笑了笑。
谢渊亦然,他原本还担心临春落在谢明峥手里,会受什么折磨,结果后来莫名其妙便听说临春成了贵妃,还很受宠。他将信将疑,就怕这个娇滴滴的妹妹过得不好。
如今见她一切都好,心下稍安。
谢明峥看着眉来眼去,眉目稍郁,上前一步,牵住了临春的手,道:“今日晋王是主角,朕与贵妃只是配角,可不扫你的兴。”
说罢,牵着临春回到方才她坐的亭子里。
谢渊见着这一幕,顿了顿,依据他对这个妹妹的了解,她藏不住心思,倘若谢明峥对她不好,她定然会抗拒。但方才帝王牵住她时,她并无半点抗拒之意。
谢渊一声叹息,摇了摇头,那便不必担心了。
不过……这二人还真是……
人人都以为他俩该相见眼红,互为仇敌,结果令众人大跌眼镜。
谢渊想了想,自己这位妹妹,诚然还是很讨人喜欢的。
操心完临春,谢渊目光眺向那一堆姹紫嫣红的姑娘,眉心微跳,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临春伸长脖子观察着三哥的动静,手被谢明峥牵着也忘了收回来。她看着三哥走向人群,与谁家姑娘交谈,看得入神。
手中谢明峥的手指顿时变作她的玩具,她毫无知觉地捏了捏,待视线收回,意欲用手时,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里没人瞧着,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谢明峥似笑非笑地挑眉:“有没有可能,是你可以放开我的手?”
第30章 第 30 章
临春闻言如遭雷劈, 看向自己与谢明峥的手。
诚然,谢明峥长指摊开,早已经松开她的手, 是她葱白玉指将他五指扣住, 勾缠紧绕。若没记错, 方才她似乎还摸了摸他的手指。
临春陡然松开手, 只觉得手心手指都发着烫, 这热度直烧到面颊。临春低声道:“抱歉, 我不是故意的,我方才看晋王看得入神……”
她将手指蜷进绣芙蓉纹样的袖口中,指尖的热意却一直未曾消散, 仿佛一团烧得正浓的火焰。
陛下与贵妃兀自在长亭中,竹帘遮挡二人身影, 看不真切, 只有影影绰绰两道身影。
玉京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关于帝王和这位贵妃的传闻早就喧嚣四起。或者说,在此之前, 关于临春的传闻便如风涌。
一个并非皇族血脉的女子,却享有比亲生公主更尊贵的殊荣。这样一个女子, 又生得美貌动人, 便给传闻更添几分波澜壮阔。
后来, 她终于跌落云端。
那时关于她的传闻是唏嘘,以及唾弃,倘若她的生命在彼时终止, 那么关于谢临春的一切,或许会慢慢消弭。可偏偏她又一跃, 成了帝王的后妃,甚至于,是宠妃。
很难不让人好奇。
而新帝的一生,亦充满跌宕。
一个歌姬所生之子,十八岁才认回皇宫,十九岁时名震天下,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二十二岁时,继承大统。
这二人,实在令人忍不住想要窥视。
众贵女们暗暗张望,很想知道,帝王与贵妃到底如何相处。
但都瞧不见,被竹帘遮挡得严实。她们窥视过几番,终于作罢,转而看向晋王。
身侧谢明峥那似笑非笑的眸光还未收敛,觑得她好像占他便宜似的。
临春心想,干嘛一副这样子,她又不是故意的,不过方才一时忘了嘛。若是她记得,她定然第一时间就把手收回来了,逢场作戏而已嘛,她又不是不明白。
临春总觉得指尖的热意令人恼火,索性不再藏着,从芙蓉纹样里伸出,轻捏起一颗葡萄。她轻轻撕开葡萄的表皮,仔细剥干净,才送进口中。
晶莹的汁水从她嘴角流下,眼看着要滴落,临春赶紧找帕子擦。帕子藏在袖中,她手上沾了葡萄汁水,怕弄脏衣服,小心翼翼伸出尾指从袖中勾手帕,一时竟未勾出。
眼看嘴角那滴汁水马上要落下,若是沾染上衣服,太过狼狈,她有些急了。
有柔软的触觉落在嘴角,轻轻擦拭。
她抬眸,对上谢明峥的视线。他视线专注,替她擦拭着嘴角的痕迹。这一幕似曾相识,这回临春记得,是他刚回宫时,她撞上他坚实的胸膛而后流了鼻血,那时他替自己擦拭鼻血,也这般专注。
他做事情……似乎总很专注……
临春想起自己短暂做过几日伺候他的宫女,那时见他处理奏章,也这般专注。
“谢谢。”临春估摸着应该擦完,不过就几滴汁水,便欲转头。
却被谢明峥捏住下巴,“别动,还没擦完。”
这葡萄这么多汁吗?临春疑惑,却乖乖地听话没动,甚至微微仰起头,将嘴角送得更近,方便他擦。
她被伺候惯了,从前也常被碧云朱弦她们这样伺候,动作有些自然而然。
待做完这动作,忽地反应过来,谢明峥可不是朱弦她们,他不是她的宫婢,而是捏着她小命的九五之尊。她怎么能这么自然而然地要他做这种事?顿时有些许尴尬。
可谢明峥又眼神专注,好似很认真,让临春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气氛一时沉默。
身边伺候的人都在竹帘外候着,竹帘做屏障,圈出一方天地,仿若这一方天地里只有他们二人。
他的指腹捏着自己下巴,相碰之处有些发热。临春下巴被桎梏住,动弹不得,视线里出现的只有谢明峥一双薄唇。
他唇抿着,临春忽地想到她病时,他以嘴渡药之事。
彼时唇齿交缠,药液清苦……
谢明峥终于松开手,临春还有些懵着,移开视线,又拿了一颗葡萄。葡萄在手中停留许久,却忽然有些不想再吃。
那颗葡萄在她手中吃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谢明峥好似不知她心中所想,问道:“怎么了?”
临春迟疑着说:“不想剥皮。”
只是不想当着他的面这样吃葡萄。
谢明峥觑了眼葡萄,拿过一颗,送进嘴里,道:“这葡萄不剥皮也挺好吃的。”
临春默然,他这话是不是又在阴阳怪气自己?嫌她娇气?
那她能说什么?她就不爱吃葡萄皮啊。
临春撇撇嘴,正欲把手中那颗葡萄放回去,半道上被谢明峥拿走。
临春蹙眉看他,却见他眼神专注,低头将那颗葡萄剥了皮。
他也想试试没有皮的葡萄么?
临春思忖着:“其实葡萄皮真的不好吃,带着些涩味,没有葡萄皮的葡萄吃起来真的更好吃……”
话音未落,谢明峥将剥干净的葡萄送到她唇边。
临春眨了眨眼。
谢明峥道:“怎么?是嫌我手脏?”
临春摇头,从他指尖咬下那颗葡萄。
她柔软的唇从他指腹稍纵即逝,葡萄的汁水从他指尖,辗转到她唇边。
谢明峥微滚喉结。
临春咬碎葡萄,有些莫名,他……剥葡萄给她吃?难道葡萄有毒?
她咀嚼的动作一顿,看向谢明峥。
在她犹豫的间隙,谢明峥已经剥好下一颗葡萄,送到她嘴边。
于是情况就很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谢明峥给她剥葡萄喂她吃,而她坐享其成。至于情况怎么变成这样的,临春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坐享其成的滋味还挺不错的……
装葡萄的高脚托盘内设一隔层,隔层中置冰块,以此消暑。因此葡萄冰冰凉凉的,甜味更甚。
这于京中贵女们而言,并不算太稀奇的东西,于郑悄悄而言却很稀奇。郑悄悄咬碎一颗清凉的乌紫葡萄,一方面觉得葡萄冰冰凉凉的,香甜可口又消暑,一方面却又好奇,在这大夏日,即便冰镇过拿出来待客,如何保持这么久的冰凉?
她眼神落在那盘葡萄上,眉头微皱。
郑悄悄不似玉京女子一般画柳叶细眉,而画略粗一些的眉,同男子的剑眉有几分相似之处。她从西固回玉京这些日子,一直未能习惯玉京的一切,仍保留着西固的习惯。
郑悄悄并不知自己怎么会接到贵妃的帖子,成为众多晋王妃候选人之一。她从回京之后,已经闹出过几回笑话,旁人家的贵女提起她,都背地里笑话。爹娘为此不由伤怀,认为她在玉京交不到朋友,也怕她在玉京嫁不出去。
郑悄悄觉得爹娘太过伤感,她在玉京目前来说是没有朋友,但那不必难过,不过是说明那些女子与她根本合不来,若强行成为朋友也不是真心朋友,还不如自己一个人。
至于嫁不出去,在玉京嫁不出去,可以回西固找郎君,西固的郎君个个魁梧威猛,不像玉京这些斯文秀气的小郎君,个个弱不禁风似的。郑悄悄不喜欢文弱书生,因此很乐观,甚至想着最好是在玉京找不到郎君才好,她直接回西固。
今日这赏花宴也没人与郑悄悄相熟,她来了之后便独自坐在角落,这会儿身边只有自己的婢女在。郑悄悄略一思索,看了眼四下,确认无人后,才拿起了那盘葡萄。
她将整个托盘都端在手中,仔细研究,发现托盘外壁上有细微的水珠。顺着水珠的痕迹,郑悄悄终于搞懂这个托盘里内设夹层,里头放了冰块。
原来如此啊,郑悄悄心满意足,将托盘放回去。
收回视线时,倏地发现不远处有道目光正看着自己。郑悄悄看向那道目光的方向,视野里出现一位斯文白净的郎君,衣着尊贵,气质不凡。
今日赏花宴上只有两个男人,一位是当今陛下,另一位么,自然是今日的男主角,晋王殿下。
郑悄悄忽然有些尴尬,她爹说,叫她平日里收着点性子,暴露本性很丢人。这下好了,丢人丢到男主角眼前了。她爹得知她在受邀之列,原本还喜笑颜开,认为郑悄悄说不定能给他长长脸面。
原话是这么说的:悄悄,万一那晋王殿下瞎了眼,就瞧上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