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苡摁下摁钮,解锁车门:“不耽误,从这回大院正好。”
靳俞寒绕过车尾上副驾驶。
才拉开门,一个中年男子和他打招呼:“小靳,这是谁来接你啊?”
靳俞寒笑说:“我爱人。”
握着方向盘的温苡转脸看过去,只能看到男人穿着一身检察官制服,看不到脸,盲猜是靳俞寒的上司。
“是小温来接你啊!准备去哪啊?”男人问。
靳俞寒:“回去看望爷爷奶奶。”
男人:“好啊好啊,你们小年轻这个精神好,事业忙碌也能抽出时间关心长辈。”
两人的谈话让温苡产生浓厚的兴趣,有种正经的好玩,也不催促,安静坐着听他们说什么。
靳俞寒身子往车子挪近,肢体动作显然是要走的意思,男人却走近一步说:“最近上头办比赛,关于廉政家风的,就选你们家,回头你写一个你们家的家风故事在集体干部大会上分享,我们再推到市里。”
等到靳俞寒上车,温苡不道德笑出来:“廉政家风?我们家倒是挺廉政的,不知道家风是什么。”
靳俞寒料想到她会这么说:“写我家太太小迷信,早晨五点起床开车一小时去往郊外的清和寺庙求平安。”
“不要乱写!”温苡睬他一眼。
靳俞寒不说话。
车又开了一公里,温苡不确定问:“真要参加?”
靳俞寒:“点名了,不能不参加。”
温苡犯难:“我们家有什么好写的……我的那些小癖好暴露出去会被笑的。”
靳俞寒笑了,惹得温苡更是不快,赌气说:“你别和我说话了。你正直,坚定的无神论者,唯物论者,我呢就是俗人,玄学爱好者。我们不合适。”
她腹诽,什么人嘛,她为他面子考虑,他就只会笑她。
靳俞寒解开衬衫袖扣,挽起袖子,一条红绳露出来:“这样算靳太太的同伙吗?”
温苡瞥了眼,回江都后她送给他的,以为他会压箱底,没想到会戴上,知道他不信这些,却愿意为了她戴。
“勉强吧。”温苡故作高冷,实则内心乐开了花。
到了大院,温苡许久不见郁清,上桌吃饭开始,一直坐她旁边的位置,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另一边的温择叙暗示了几次,全当没看到。
池秋雁坐到他们对面,问郁清往后什么安排,温择叙出来说:“清清是独立画家,在家接稿。”
“不错啊,这个好,也算是专业对口了。”池秋雁笑着夸,把果盘递过去,郁清接过道了谢。
温苡生怕话题转到她身上,正想着怎么逃走。
池秋雁:“你们作为大哥大嫂,和小苡是同辈人,也劝劝她。”
郁清观察到温苡逃避的小动作,说:“小苡现在挺好的。”
她不会说太场面的话,说完小小地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他说话。
温择叙顺着妻子的意思说:“小苡自己有选择,婶婶你也不必太担心,比起同辈人她很优秀了。”
温苡听得老泪纵横,还是哥嫂好,回到家仿佛有了靠山。
家里亲戚都在,池秋雁再有不满也不好教训孩子,被看了笑话就不好。
温苡不敢再坐这屋,主角是郁清,让她继续接受家里人的关心关爱,起身到隔壁房间找正在和奶奶练字的靳俞寒。
本来奶奶是要抓她陪练字的,受不了写字的枯燥烦闷,推靳俞寒顶上,灰溜溜地进来后,看到他在偷笑。
“囡囡来了,过来看奶奶写的字好不好。”温奶奶放下狼毫,满意地背手。
温苡没有艺术鉴赏细胞,拿起放在凳子上晾干的一张纸,看了眼就夸:“奶奶写得好,笔劲绝了!”
温奶奶:“那是小靳写的。”
温苡:……
早知道回房间睡一觉,来这儿受什么学术侮辱。
温奶奶从小看着小孙女长大,哪里不懂她的心思,摆手:“走走走,叫你爷爷进来,吵了大半辈子还是他这个老顽固知道讨我老婆子欢心。”
温苡黏糊糊地搂着奶奶的胳膊撒娇求原谅。
待到晚上八点,温苡和靳俞寒先走一步,温择叙夫妻今晚留宿,不回万合小区。
回家后,温苡洗完澡照常码字。
最近不喜欢待在书房里,捧着笔电,哪里舒服待哪里。
靳俞寒把温水放到小桌子上回书房忙碌。
把稿子拉到存稿箱,温苡难得发现最新章的评论增多,以为是新来的读者看到最新章节留言,点进去查看。
但,入眼全是用词过激的评论。
温苡吓得浑身发凉,血液仿佛倒流。
【写的是什么垃圾啊,从没见过这么恶心的文。】
【就女主有道德感是吧,配角全部是陪衬,作者是不是生活不顺,写文报复.社会啊。】
【这种质量的文还能比赛前三,太水了吧。】
【前两本写得还不错,第三名是什么鬼,编辑硬捧是吧,这人是不是刷数据上来的啊。】
【好差啊,文笔小白。】
【不喜欢女主的性子,作者能不能把她写死啊!】
【看到几个描写血腥屠.杀的场面,我怀疑作者真的有病。】
……
往下一刷,前一百条全部是类似的评论,也有反击的读者,但恶评太多,全部盖住护文读者的声音。
这一秒,仿佛回到一年前。
也是从评论区涌入的一堆恶评开始。
温苡全身止不住地发抖,不小心踢到榻榻米上的小桌子,水杯不稳摔到地上。
嘭——
温苡又被吓一跳。
听到声响的靳俞寒从房间赶来,心急问:“怎么了?”
温苡慌得呼吸困难,当年发生的事忽然就这么一下,全部清晰地想起。
接着……
接着……
接着——会有很多人关注到,破窗定律导致后面会涌入更多的无故谩骂,接着会被各种贴子讨论辱骂,最后扒出私密信息嘲笑……
靳俞寒看完评论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小喜……”
“我……静一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温苡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不断、反复想起一年前发生的事情,手心发冷,脚步虚浮,话音全是抖的。
回到书房,幼千的电话打了进来,温苡接起。
“小一,你没事吧?”幼千焦急问,“还好吗?”
不好。
很不好。
特别的糟糕。
最糟糕的是她。
脑子里只有这个感受。
幼千:“我也是刚看到的,看了一下,我怀疑有人有预谋的给你刷恶评,你刚进前三数据刚起来,是不是被盯上了?想要借此打压你?”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想静一静。”温苡抖着说完这些话,“我现在很乱,幼千我真的不知道……”
幼千听着温苡哽咽的声音,心里和她一样难受,也为她感到不公。
明明温苡好不容易走出阴影决定要写文,好不容易想明白选择再为梦想努力一次,好不容易克服卡文坚持写下来,经历了这么多,收到无数的非议,怎么还会被这样对待啊……
温苡挂了电话后,脑子浑浊,恐惧吞噬理智。
试图挣脱恐惧,一次又一次。
理智泯灭。
——她不要继续了。
——她不应该痴心妄想。
——她应该放弃。
——她听从爸妈的安排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她不想写了。
——她就不配写文。
脑子里无数的声音在极限的拉扯,她心慌焦急,胸口闷到想吐。
不知道坐了多久,双腿发麻扯回她的思绪。
这时,门板传来几声轻叩,门锁拧开,靳俞寒站在门口,走廊外的灯光照射进来,刺到温苡的眼睛,转头躲开。
门再次合上,屋里又是一片昏暗。
“小喜,不好意思,不敢让你独自呆太久。”靳俞寒走到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触到冰凉,心疼地紧了紧力度。
温苡开口的声音是碎的:“我……”
靳俞寒的电话突然响起,他拿出来,温苡看到显示的是她母亲的来电,急得抓紧他的手。
“爸妈知道了吗?”温苡急得快哭了。
靳俞寒安抚她,声音镇定又温和:“没有,没事,我来处理,别急,好不好?”
温苡是真的怕哭了,不敢哭出声,静等他接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