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山神。”
血魔本打算呵斥出口的话,这意料之外,拐了个弯。
他龇咬着牙,恶狠狠道:“小丫头人类,我救了你,你打算如何酬谢本座?”
“山神大人救人,也是有条件的吗?”
“对!”
如果,如果在这暗无天日的洞窟之中,能多出这样一只聒噪小小的人类,那倒也…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血魔相当恶趣味儿的想到。
他想要,想要留下这只小小的人类。
就先假意装作一副亲和善良的样子,等到她放松警惕。让她讲些在外面世界的情况,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若等哪天腻了,扒皮抽髓,生吞入腹,连天地神明都不晓得在这无底洞窟中曾发生过的事。
多么完美又明智的计划。
“后来呢?”
注意到身边龙爹他龙须翘起,后爪抓地,早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白咕咕举手打断。
“拜托你能讲得简单一点,更加精简明了一点。或者直接跳到大结局?我们赶时间。”
“……”
血魔才刚刚酝酿起的愁苦情绪,这就被一波冲断到了九霄云外。
“女孩是谁?”
白咕咕问。
“附近领地一户农庄主家的小奴隶。”
血魔答。真是见鬼般鬼使神差的,他竟然会听从这个小小人类的问话,回答她的问题。
“你曾想过要吃掉她?”白咕咕又问。
“确实…有过那么一丢丢的想法…吧?”
血魔焦黑飘香的肉坨本体,难免有些惭愧。
多好的女孩啊,虽然当即表明说自己还有主家分派下的工作要去完成,并不能够长久的陪伴‘山神’,留在山洞中生活。但在那之后的每天,女孩从山外跳下,落入洞窟,都会带来一些新鲜美丽的东西来给他看。
路边的小草,山间的野花,秋日树上火红火红的枫叶,和冬日屋檐下结出的冰棱。
“只是后来…”
“后来,你喜欢上了她。”
慕青果忽而插了一嘴。
她揣着个手,闲在一旁,一脸‘老母亲我都懂’的慈祥表情。“像这种老套通俗的故事情节啊,我们这年头小说漫画里,没有百万也够九九万了。”
“呀,你咋出来了?”
白咕咕还挺意外。刚才不还脚软腿抖到不肯撒手,死活要缩在那铁笼子里的,转眼功夫,得,自己出来了。
“这不,人总得要试探往外出去,走两步的嘛~。”
慕青果倒不在意她先前白眼不白眼的。
故作镇定般的抚了抚胸膛。
“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一出这狗屁笼子,就会重力往下直掉到外太空去。”长腿一抬,狠狠踹了一脚曾将自己困住的巨大铁笼。没踹动。
“倒没想过,从笼中出来,打个滚儿,这天上地下却又重新换了回来。”
白咕咕:……
“果果,你以前中学物理是语文老师教的吧?”
“你怎么知道。”
“……”
看出来了。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感到庆幸。”
白咕咕托下巴沉思。
“庆幸什么?”
“庆幸是这锈铁笼子重量,比你本人自身的体重,要高出很多啊。”
白咕咕一本正经,打了个比方给她说:“你想想看啊,如果你体重比这笼子轻很多,你是往天上掉的,笼子只会往地面上沉。你和笼子算作一体,岂不直接飞外太空去了?”
“……”
慕青果一副看傻子似的眼神。
“咕咕咕,你物理老师之前是教地理吧?”
“…你怎么知道。”
“……”
“……”
这两人都没救了。
“我…本座,没有喜欢上她!”
血魔被打断了回忆,无形间,也逐渐变得焦躁易怒。
“只是那个人类…女孩她……”
“你每日清早天不亮,就往溪涧边去挑水,喂马,涮洗锅灶,整理柴房,还要包揽庄上所有仆役们的脏衣浣洗。从早到晚,不得停歇。却只换来一顿两只的隔夜粗饼。”
某天,血魔突发奇想,问女孩道:“难道就没有想过,你所付出的,与你每日间辛苦劳动所应得到的。根本就天差地别。”
“天差…地别…”
女孩眼中闪烁着迷茫,“…是什么意思?”
“我阿母只教会我说,只要忠心,勤劳,乖乖听从卿大人和公子小姐们的吩咐。等我长大后,夫人她自会为我选定一位同样勤劳,同样忠厚的‘庄上人’。”
“我会跟他成亲。也会为他生儿育女。我们会在一起,一起教养我们的儿女,一定要认真努力,牢记卿大人和夫人的恩情。”
女孩没读过书,更不识得字。
信誓旦旦却将‘忠心’二字,从小印刻在了脑海中。
“可你依旧还只是个奴隶。”
血魔重重的提醒她说:“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孩子的孩子们,他们依然和你一样,都不过是个下人。是主人家任打任骂不还手的奴隶。”
“山神大人在说什么呢?”
女孩笑了。“奴隶的孩子,当然只会是奴隶了。”
“就像我阿母和阿爹一样。阿母之前是为夫人浆洗苎麻的,阿爹则为卿大人照料着园中花草。夫人将阿母许配给了阿爹,阿爹和阿母生下来我…”
“他们生下来我…我将来,我将来定也会继承阿母的职责,为夫人浆洗苎麻,或者为卿大人照顾花草!”
女孩眼中闪过片刻的迷茫。
但很快又转变成为坚持的倔强。
“卿大人和夫人他们,都是尊贵无比的人,我们生来就是奴隶,这都是命啊。”
奴隶的孩子,依旧还是奴隶。
即便再怎样的卖乖讨巧,博得主人的欢心,讨来一门连周围亲属友人们都争相赞叹的‘亲事’。长大,成亲,生下孩子,孩子复又生下孩子。
祖祖辈辈,代代传承,全都不过主人家子孙儿女们的一名奴隶。
女孩眼中的世界,仅仅只是这一处偏远的农庄。无论山间野花,树上秋叶,屋檐下的冰棱,也都不过农庄附近,平淡无奇的几许点缀。
农庄之外,山林背后更加广阔的那片天地,她一无所知。
仅此而已,罢了。
“你走吧,以后,不用再来了。”血魔说道。
就像一汪沉寂多年的死水,泛不起来半点涟漪。
女孩点了点头,她站起身来,向着洞窟外走去。
血魔知道,她一定是心急赶回去,回去继续刷她来时未曾刷完的锅灶,或者浣洗昨日未曾洗完的衣物。连隔三差五抽空前来与他会面,都一定老老实实地交代过大人们。
意料之中,却被当作成了戏言。
血魔缓缓闭上了眼。
当初的天地混沌,众生平等。
人类,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血魔再次见到女孩,已经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日夜。
冬日的大雪纷纷扬扬,女孩依旧还是那一身破旧单薄的粗麻布衣。满身血污,手脚和脸蛋都被冻到发青泛黑。
“山神大人,请救救我吧!”
女孩哭喊着,微弱细小呜咽声,在风雪中,是那样的微渺无力。
发生了什么?
血魔诧异。
而女孩的哭诉,很快将事情的原委讲述清楚。
原来是那山庄中夫人的小公子,他看中了女孩的努力,喜欢上了女孩的勤劳。他对女孩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让你做我将来未过门的夫人。
“可我是个奴隶啊。”女孩当即拒绝了他。
“奴隶又怎样,即使是个奴隶,那也应该拥有追求过自己喜欢生活的权利。”
在外游学过的年轻公子,正当桀骜不羁,举止轻狂的年岁。
他去拜见山庄的夫人,去恳求过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