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绘制,是一片方形的大陆。大陆之间,有山川, 河流,以及几条绵长显著的山脉。大陆之外,海岸的对面,标志有天空尽头的地方, 圆圆一周的图绘割线, 如同倒扣下的一口大锅。
天圆地方。
是这片土地, 灵界, 大陆的全貌。
“殿下还真是用功呢。”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能够更多了解一些,关于这边灵界的知识…”白咕咕向后仰躺在花草编织的藤椅上。稍息片刻,她转回头去。
一身长袍,性情温和的‘家教’老师,同时主业为这龙谷中管托园,园长的午龙。
笑眯眯的正站在她身后。
白咕咕连忙站起身来:
“午龙老师。”
“叫我园长就好。”
“午龙嗷嗷…长。”
白咕咕礼貌问好。
“…还是叫我老师吧。”
午龙无奈道。
他上前几步,将她摊开在桌面上的那本通志,那张地图。习惯性观看般的旋转过二十五度,是个挺微妙的角度。
“殿下在看灵界全域的地图?”他好奇的问。
“嗷~。”
白咕咕点点头。
她随手摸过块木板,在上面写道:自从当初,从灵界返回时,去到过人类在虚海岸边建造起的银白巨蛋。
“我便时常在想,虚海的尽头,到底会有什么样的风景?”
午龙接过她的写字木板。龙爪平拭,将她书写的字迹尽数抹去。
尖尖的龙指甲,在小黑板上画出一个方形,又画出来一个圈。
“天圆地方。”
听午龙老师讲道:“我们所生活着的这片方形大地,四周都被变幻莫测、深不见底的虚海紧紧包围。虚海中,同样生活着可能存活过千年万年的水生大妖们。”
“寻常人等,若想凭借游水或者船只,横渡穿越过虚海,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能够最高最快、最为安全稳妥地穿越虚海的,仅仅只有空中。”
“可即便有空中这样安全稳妥的道路,许许多多的妖灵们,一旦降生,也已具备好凌空飞行的能力。但能够飞空横渡过虚海的,依旧只有少数部分的大妖——”
“虚海之广阔,不亚于整片大陆全境土地的几倍起算。中途海面上,又无一落脚的地方。单单凭借一只妖的体能,修为不够,很容易便会中途力竭,坠海而亡。”
龙的爪尖,在木板上,同样划出一道尖锐的痕迹。
从方形大地的左边线条,一直向左向西,直指到木板边缘,锅盖形天的尽头。
“西之虚海的尽头,有座直通天宫的毕方山。”
“登山而上,便可抵达当初仙族成神后的居住地点,九霄天宫。”午龙老师说。他移动着爪间,一一指来。
“人类近些年来,在海岸边建造起的‘银白巨蛋’,是在正南。往东北向,方形大地的最右上角,则是当年仙族驱使,并封印住魔族的地方,广域。”
“这样说来,殿下可能清楚?”
“嗷!”
白咕咕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天圆地方的大陆。
这倒是与曾经生活在古时的人类先祖们。代代传承,所遗留下的并无论证,仅仅猜测得来的世界学说,相一致啊。
她又提出,“那在虚海以外,锅盖圆形天空的尽头。广域之外,或者西之毕方山的背后,更远更远的地方,又会有着怎样的风景?”
“这…”
午龙灰白双色的瞳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半晌,他诚然道:“在下也并不知晓。或者应该说,全灵界内,大致也无几只老妖,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毕竟,从来没有任何的一只大妖,会闲到来来回回的横渡虚海。每个边边角落里的,试探测绘,得出这方世界边缘最终的尽头。”
“那么,下一个问题。”白咕咕举起来手。
“三千多年前,人类与妖与仙甚至与魔,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据说因为龙爹和天帝间的那场大战,甚至将整个世间,撕裂成为两个世界。”
“人类生活在人界,妖灵们,则生活在灵界。”
“由此这般,那么问题同样也就产生了——”
白咕咕觉得,她自己仿佛一个学生时代,上课时不认真听讲。下课后却变着花样,钻牛角尖的刁难老师的奇葩学生。
“当初世分两界。生活在灵界的妖族,我们,又是如何确定当时所有全部的人类,通通都移居生活去了人界?”
就像被仙族驱逐流放掉的魔族。
世面上都说,这片天地间,已经不存在有任何一只的魔族。
可再怎样的精密细致,排查过后,同样会有类似目前总爱趴在她床底下不动弹的八爪血魔,那只章鱼,章华一样的。
“会不会,有没有可能,灵界之中,也生活着有当初…选择留下的人们?”白咕咕问。
在人界生活的人类们,三千年来,早已退化成为并不能够承受得住浓郁灵气的普通体质。
那如果,存在有一直生活在灵界中的。
浓郁饱和环境下的人类。
三千多年后,会不会……
“灵界之中,是否有生存着的人类?”
听此一问,午龙老师切切实实滞愣了半晌。
半晌。
他眯眼笑着道:“殿下还真是…第一条问出这样问题的小龙。”
“还有一个问题。”
白咕咕接过写字木板。
顺便将她桌面上摆放到乱七八糟的各种书本,草草归纳一团。腾出块半大不小的空间。
邀请这位园长、午龙老师坐在她的对面。
“人类对于自己曾经的历史,都是非常注重归纳整理、与反思的。可我遍查龙堡藏书中,各妖族的旧时文字,也对照着认识了不少。所有关于灵界过去的记载,都仅仅只是悬浮表面,或者支离破碎、零星片段的注解。”
“过于短暂的生命,使得人类一生当中,根本来不及做出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
所以他们使用文字,将自己的过去,以及有关于未来的畅想,通通记录在石头,在绳结。在竹签,在羊皮卷,在一切可能流传下去,传承交与子孙后人们的,包括自行研究改制而成的纸——所有一切的物品上。
深深凿刻、记录写下他们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从地貌水文,政权交接,到诗词歌赋,星河变幻……
“而妖族中,明明拥有着过于漫长的生命。”
但他们之间,却从未有谁主动自发的抬起头来,仰望星空。认真思考,观测过、记录下头顶这片横平竖直的美丽星河。
“午龙老师。我想请问,曾经这片土地,天空,以前,也是这样子的吗?”
“真是令龙吃惊啊…”
午龙终于睁开了他灰白异色的瞳眸。略微思索过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这世上有许多种像浮游一样的生物,过于渺小、短暂的生命,使得它们根本来不及仰望与思考。”他耐心解释着说。
“而对另外某些弱小妖类来说,自从它们出生以来,所看到的,就是这片横平竖直,一成不变的星河。所以它们也不会觉得奇怪。”
“千万年的时光流转,对于人类来讲,可能沧海桑田。但对于我们龙族——成年即大妖来说,可能仅仅只是一场美梦,一次沉睡。”
顺带举例,打了个比方:
“殿下之前作为人类,生活在人界的时候。你会认真计较到,详细记录下来每天从早到晚,包括吃饭睡觉,每一件每一样说到做到的小小事情吗?”
并不会。
白咕咕默默在心里回答。
那样实在也太浪费时间,浪费生命了。
“在下觉得十分吃惊。”
午龙一双龙瞳,认真对视着她的眼睛。
明明今日才刚见到的小龙公主……
“殿下居然已经学习到了这种深奥的道理。”
白咕咕:……
不不,你夸奖太过了。
这在人界那边,实在都是中学生们应该掌握的水平。
“不过,小幼崽们——”
午龙老师笑眯眯地说:“还是应该有个小幼崽的样子。”
他将视线移开。远远望向在龙堡二楼露台之外,前殿中庭的方向。
白咕咕凝神聚目。
透过楼宇间的缝隙,顺他目光所指。
宽广平坦的中庭,阔叶树下,静静站着一位小小的身影。
原身是只浅色金红皮毛的锦毛小鼠。
“小鼠、小满她,最近几日,也不知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