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的林娘子才是最可怕的啊喂!
伯克布瘫坐在地上,全身肌肉僵硬如石,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引以为傲的十二护卫,竟然在一息之间败给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娘子,更可怕的是,那个小娘子甚至只用了一招,这、这还是人吗?!
等一下,刚刚那个花哨的小郎君说那个小娘子叫什么?
林随安?
林……随……安……
他想起来了!
“你就是以一己之力打败塔塔尔干十八罗汉的林随安?!”伯克布尖叫道。
林随安一听可乐了,她之前还觉得这十二护卫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经他一提醒,的确和东都城塔塔尔干的十八罗汉颇有些神似,都是双数护卫,用的都是番人,皆是看起来凶悍,实际不堪一击。
“你认识塔塔尔干?”林随安踩着赌桌一步一步上前,蹲下身,居高临下看着伯克布,“该不会你的仓库和密室里也全是走私货吧?”
伯克布瞳孔剧烈一缩,看向花里胡哨的少年,“你是花家四郎?!”
“哎!在呢!”花一棠摇了摇手。
“好好好,好一个花家四郎!”伯克布大笑起来,他早该想到的,能有这般财力和魄力,又这般张扬花俏的,除了扬都花氏,还能有谁。只是唐国人人皆知,扬都花氏和青州白氏仇深似海,斗得不死不休,他断定扬都花氏不会替青州白氏出头,这才着了道,轻了敌。
“可惜,此处并非扬都,而是广都,是藩坊区,是我们藩人的地盘!”伯克布狠咬牙根,嘴角留下一道青蓝色的液体,一跃而起,眼瞳暴突,口中哇哇大叫,宛若一只发狂的野兽扑向了林随安。
林随安千净唰唰唰荡出三招,尽职尽责讲解道,“一招刀斧断肠,一招割喉血十丈,一招待斩——”她的刀速太快,嘴皮子完全跟不上,招式还没喊完,已经出了五招,“好徒儿,自己看吧,领会精神!”
伯克布的吼声变成了惨叫声,脖颈、肚皮、手腕迸出血浆,林随安自然不会下死手,白嵘大概率在他手上,还要留着此人的命破案,所以只用了四成力,按林随安的估算,这几招下去,伯克布定会丧失行动能力,出乎意料的是,伯克布的抗揍能力出奇的强,几刀下去,非但不退,反倒愈发勇猛了。
林随安觉出不对,想起了郝六家发狂的郝六,厉喝一声“退后”,下手不再客气,直接以刀背使出一招刀釜断肠,打算将人放倒,岂料刀背击打在伯克布的肚皮上,他肚子里咕噜一声,张嘴喷出一道蓝色的液体,劈头盖脸射|了过来,林随安吓了一大跳,足尖飞速点地,狂旋身形堪堪避开,落地时还心有余悸。
这伯克布是属羊驼的吗,怎么还吐吐沫呢?!
伯克布额角、脖颈,眼梢凸起黑筋暴突,眼瞳里弥散着一片奇特的青蓝色,荧荧若鬼,扯出似笑非笑的叫声,速度骤然变得异常惊人,两个闪身冲上来,手作鹰爪状,使出一套眼花缭乱的擒拿功夫,招招直取林随安咽喉。
林随安第一次与人这般贴身近战,对方使的又是她未见过的擒拿手,一时应对不急,连退数步,眼角恰好瞄见众人担忧的眼神,尤其是靳若,抄起若净就要往前冲,林随安心中一凛,她可不能在徒弟面前丢人,高呼,“好徒儿,你不是一直想学破定吗?今天为师给你示范一次!”
说着,将手中的千净向外一抛,靳若大惊失色,连退五六步,慌乱接住千净,险些被千净的重量坠得趴在地上,“师父你疯了——我的娘诶!”
在靳若接刀的一弹指间,林随安改变了攻击方式,双掌交叉,啪啪抵住伯克布的手腕,十指弯曲做鹰爪状,气沉丹田,沉腰下马,双手逆缠,反钳住伯克布的双手,伯克布闷哼一声,反手又钳林随安,林随安滴溜溜一个转身,肩膀神奇换了个位置,竟是挣脱了,双掌顺缠,旋身又向伯克布抓去。
一时间,二人腾挪闪转,攻防数次交换,双肘、双臂、双腕击打声不绝于耳。
众人全都傻了眼,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来了,林随安此时用的招式,与伯克布十分相似,或者说,随着二人对招的次数越来越多,林随安的招式越来越像伯克布,渐渐地,变成了五分像、七分像、八分像——
靳若骇然变色,“莫非,所谓的破定其实是——”
“所谓破定,就是预判敌人之预判,”林随安道,“若想知道敌人的预判,就要知道敌人的招数,若想知道敌人的招数,就要先学会敌人的招数——”
林随安目光紧紧盯着伯克布的眼睛,她猜到伯克布可能与郝六一样,吃了某种能强化力量和速度的药物,所以眼睛呈现出奇异的青蓝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眼白中颜色越来越淡,速度也越来越慢,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惊恐。
“怎么可能有人在几息之间就学会我的擒拿手,不可能!不可能!!”
林随安笑了:她当然不可能在瞬息之间学会敌人的绝学,只是利用她超强的眼力、力量、速度和模仿力学个形似,说白了,唬人罢了。
破定的精髓,归根到底,就是心理战。
模仿敌人的攻击招数和套路,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当人的大脑一片混乱之时,身体会先大脑一步做出判断,肌肉记忆便会占据身体控制权——这一点林随安深有体会——更妙的是,伯克布用的药会加深大脑的混沌程度,如果此时,对面有一面镜子,潜意识就会照着镜子演练招数。
林随安现在就是伯克布的镜子,只要她持续不停模仿对方的招数,并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当某一瞬间,伯克布心理崩溃,她的上一招,就是伯克布的下一招——
伯克布眼中的青蓝色已尽数消散,惊惧恐怖之色也到了最浓,躲开林随安一招黑虎掏心之后,大喝一声,使出了一招黑虎掏心。
来了,等的就是现在,预判敌人之预判——破定!
林随安眸光一闪,侧身滑步,轻松避开,双手咔咔两声抓住了伯克布的手肘和手腕,呼一下抡起一圈,轰一下扔了出去。
伯克布暴突着一对儿眼珠子,以一个优美的抛物线飞过赌桌,越过躺在地上的十二护卫,撞碎了厢房大门,圆滚滚的身体好似个大肉丸,沿着楼梯一路咚咚咚滚到了一层正堂,正好停在了大门前。
好巧不巧,赌坊大门砰一声被撞开,车太守和任参军率领几十名衙吏手持钢刀火把涌了进来,厉声高喝道:
“太守府擒贼查案,闲杂人等速速避让,如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赌坊内外一片死寂,楼下的赌徒和打手们齐刷刷瞪着车太守一众,衙吏们怔怔瞪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伯克布。
“啊呀,这不是车太守吗?”楼上传来明亮如晨光的嗓音,车太守愣愣抬头,看见花一棠趴在楼栏上,宽大的袍袖随风飘荡,兴高采烈摇着小扇子,“伯克布刚刚不小心将整座南乡赌坊输给花某了,您来的正好,顺便帮花某办个更名手续呗。”
车太守:“诶?!!”
第127章
车太守此行收获颇丰。
南乡赌坊后院的仓库里搜出大量的走私物, 私盐、茶叶和香料占大头,一箱一箱从库房里抬出来,很快就码满了整座院子, 任参军从五层楼里搜到了走私的账册,车太守献宝似的送来给林随安。林随安瞄了一眼, 里面一半是大食文字, 看不懂,另一半虽说是唐文,但依然看不懂,颇有些尴尬。
“此等琐事何必劳烦林娘子,花某瞅瞅就行了。”花一棠扯过账册哗啦啦翻了起来,看账册的速度令车太守叹为观止。
任参军趁机向林随安行了个礼,“在下广都城司法参军任兵, 素闻林娘子武艺超群,今日能得见真容,任某幸甚。”
林随安忙回礼,“任参军客气了。”
太守府的衙吏们正忙着将瘫在地上十二护卫拖出去, 十二个人手筋脚筋被齐齐斩断,如今已然成了废人,一动本应是疼痛万分, 可不知为何,无论衙吏如何搬动, 他们都圆瞪着双眼,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唯独拖到林随安附近的时候,全身发抖。
方刻双手插袖给伊塔科普, “这些人是受惊过度,得了暂时失语症,靠近恐惧源头时,身体会不自觉作出防卫反应,产生了肌肉痉挛。”
伊塔恍然大悟,“猪人威武!”
任参军干咳一声,凑近些,“任某只是好奇,想多问一句,林娘子是如何制服这十二护卫的?为何他们——”
后半句话没问出来:为何他们被吓成了这般德行。
林随安笑道,“这十二护卫只是看着人高马大,实际上并不难对付,只需速度快些,出其不意,攻其要害即可。”
任参军吞了口口水,他以前曾和其中的四人交过手,这些大食人战斗风格凶悍,不死不休,他在沙场历练多年,见到这样的对手亦是十分头疼,当时他一人对战四人已非常勉强,这林娘子竟然一人独挑十二人轻松获胜,还说的这般轻描淡写,果然来自东都的传闻不假。
“万参军说林娘子有以一敌百之能,任某原本觉得夸张,现在却是信了。”任参军笑道。
林随安大奇,“任参军也认识万参军?”
“任某曾在青州万氏待过几年。”
青州万氏的人脉网可太牛了,走哪都能碰到熟人。林随安想。
“啊呀,这可有趣了。我在账簿里居然瞧见了熟人,”花一棠指着账簿笑道,“塔塔尔干。”
众人大惊,同时围了过去,花一棠所指的是正是大食文字记录的部分,蚯蚓爬的文字着实看不懂,唯三认识的便是车太守、花一棠和伊塔。
车太守:“塔塔尔干?莫非是两个月前被大理寺生擒的东都走私犯?我记得是波斯人,因为波斯皇族发了话,被免去了化外人犯的特权,判了重刑。”
伊塔:“哦。是他。”
花一棠:“他们交易的一种香料名为——曲巴巴咔,什么东西?”
车太守:“花县尉有所不知,曲巴巴咔在唐国是禁品,唐国名为画春香,是画春膏的主要原料。”
林随安:好家伙!原来伯克布竟然是塔塔尔干的上线。
一名衙吏跑上楼来,在车太守耳边嘀咕了几句,车太守面色微变,立即请众人一同下楼,来到后院。
靳若果然在那间柴房里发现了密道暗门,里面全是被拐的唐国女子,皆是年轻女娘,竟有五十多人,为了防止她们逃走,全被饿得奄奄一息,都是打横抬出来的。
车太守冷着脸命人将女子送去就医,任参军脸色难看至极,低声道,“车太守,最近两个月失踪的女子都在这儿了,幸好来得及。”
车太守摇头:“还是太慢了些。尽快通知那些报案的父母和家属前来认人。”
“是。”
林随安看着车太守的背影,不禁想起了杨都城,想起了埋葬在冯氏私塾地下的皑皑白骨,想起了……祁元笙。
“看来这车太守是有些真本事的,与冯氏文门并非一路。”花一棠低声道,“挺好。”
林随安点头,“嗯。挺好。”
靳若从密道里爬了出来,示意衙吏们帮忙,众衙吏七手八脚拽出最后一个人,竟然不是女子,而是一个男人,全身灰扑扑的,远远看去,只能瞧见一个圆鼓鼓的肚子。白向大叫着“阿爷”扑了上去,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众人忙围了过去,任参军立即认了出来,“是白氏家主白嵘!”
靳若汗流浃背,袖口抹了抹脸上的泥巴,“饿了这么多天,这位白家主怎么还这么胖——”
白向哭喊:“阿爷,阿爷!你怎么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啊!”
靳若:“……”
白嵘挣扎着睁开眼,眼里流出泪来,“三郎,你回来啦——”
白向:“阿爷,你没事吧,阿爷,呜呜呜——”
“你……有没有……将花家四郎……狠狠揍一顿啊?”
白向的哭声戛然而止。
众人:“……”
“呵呵,看来白家主并无大碍。”花一棠皮笑肉不笑道。
白嵘的目光缓缓挪到花一棠脸上,双眼豁然绷圆,居然腾一下坐了起来,颤颤巍巍指着花一棠,“你、你你——花家四郎!嗝!”
花荣两眼一翻,躺了回去,白向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中,方刻默默替白嵘把了把脉,“饿了太久,有些营养不良,并无大碍。”
白向:“胡说,我阿爷的嘴皮子都紫了,定是中毒了!”
方刻:“气急攻心晕了而已,让他离花一棠远一点,能活久一点。”
车太守哭笑不得,“快将白家主抬去医馆。”
白向哭天抹泪跟了出去,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赵正止率一众人马匆匆赶回来,向车太守汇报已在码头将伯克布爪牙一网打尽的好消息,听闻伯克布一众乃是被林随安等人擒获的,大为惊叹,衙吏们忙着清点走私货品,方刻打了个哈欠,说想回家歇息了。
就在此时,后院东北角的厢房里突然传出“咚”一声。
周遭倏然一静,众人齐刷刷看了过去。
那是距离柴房最远的一间厢房,原本的门窗皆被厚厚的木板封死,窗里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看起来像一间废弃的屋子。
“咚!”漆黑的窗户里又发出一声响动,声音比刚刚大了些,听起来像是什么重物撞击墙壁发出的,“咚咚”窗户颤动了两下,“咚”门也动了一下,“咚咚咚”门板颤动起来。
车太守:“任参军,开门看看!”
任参军率领一众衙吏拆封门的木板,刚走到门前,林随安背后汗毛唰唰倒竖,大喝,“危险,退开!”话音未落,千净出鞘,整个人如离弦之箭冲了上去。
“咚碰!”一声巨响,门板连带着封门板一起炸开,衙吏们躲闪不及,齐齐被击了个正着,口喷鲜血摔了满地,任参军首当其冲,幸亏战斗经验丰富,第一时间抽刀抵挡,堪堪避过了要害处,但也被门内喷薄而出的巨大力量击得眼前一黑,恍惚间,只觉面前劲风骤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攻了过来,仓皇以刀相抵,“锵”一声,整个人又退了三步,这才看清,与他刀刃相交的是一柄横刀,两尺长,三指宽,漆黑如墨的刀刃。